饭局上的人好些李书堂没有见过，但都做过功课，都认识。有个五十多岁的光头男人李书堂格外注意。

这个男人是曾诚礼，算是圈内最顶尖的制作人，音乐教父。他这两年已经退休了，但地位一直都在，现在圈里很多大牌都是他挖出来的，包括并不大牌的三线过气小歌手张元。

李书堂没想到曾诚礼主动找他聊，扯了半天居然是想聊张元的事情。

曾诚礼喝得不少，稍微有些微醺，坐到了李书堂的身边，道：“李总，您好，最近我看了您参加的选秀节目了。没想到……您这么用心，还陪那群孩子玩，哈哈。现在市场环境这么差，能支持做音乐的人不多了，您有心了。”

李书堂诚恳地说：“曾先生言重了，我只是个生意人，做音乐的始终是是你们，我追求的不是音乐，而是音乐创造的价值。”

曾诚礼仰头一笑，道：“李总真是耿直人，说得对，您追求价值，孩子们追求音乐，这也是双赢的事情，挺好的，挺好的。”

“不过，参加这节目我也学了很多东西，也体会很深，音乐还真是有安抚人心灵的力量。”李书堂不由自主地想起张元在台上蹦蹦跳跳的模样，那样的张元，让李书堂忘了很多烦恼和浮躁。他顿了顿，继续说，“虽然我是个俗人，但还是很尊重认真做音乐的人，希望能尽一点绵薄的力量，以后也能听到更多的好音乐。”

“李总您真是不错……不错。”曾诚礼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李总，我有个话想问您，又怕自己有些失礼，您生意上的事情不好多问。不过我年纪也这么大了，说了什么失礼的事情，也希望李总包涵。”

李书堂稍微低了下头，道：“曾先生您是前辈，有话直说就行，我听着。”

“那我就说了。我听说……ks有考虑，可能会签这次比赛中歌手，所以我想问问，张元会有希望吗？”

李书堂听了一愣，心里有点嘀咕。曾诚礼和张元的恩怨他是知道一点的，当年是曾诚礼发掘了张元的，那时候曾诚礼几乎动用了圈里所有顶尖的音乐人帮助张元制作了第一张单曲和专辑，他对张元有着知遇之恩。

所以前期张元的作品逼格很高，算是精品质量的小众音乐，在圈内评价非常好，那些都是曾诚礼参与制作的，是他一手把张元给带进了圈子的。

但其实那时候张元并不算大红，只是评圈内对他评价很好。后来张元却和公司解约了，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张元没少被骂忘恩负义。

再后来张元新签了公司，开始写更通俗更大众的流行歌，那时候张元才真正开始大红大紫，李书堂对张元的最早记忆也就是从那一时期开始的。不过张元这红的甜头还没有尝够，突然给传出了那些倒霉催的丑闻，直接就给打趴下了。

据传，张元那些丑闻就是前公司干的，说是直接打包了一份张元所有黑料发给了各大媒体。

所以张元和曾诚礼的恩怨应该很深，李书堂有些没搞懂曾诚礼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书堂愣神的片刻，曾诚礼似乎已经看出了他的疑惑。

“李总，相信您也知道我和张元之间的那些事儿，哈哈。我说出来您可能都不相信，张元那孩子啊，我是真想他能好。”曾诚礼长叹一口气，陷入了回忆里，“您不知道，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十四岁，说他梦想成为小痞子，把我给逗得啊，哈哈。他的才华真的很令人惊艳，人也特别聪明，因为这样，我对他的期望非常高，所以那时候对他很严格，常常忘记了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我记得那时候一宿一宿地让他练琴，录音，写歌，他写不出来我就着急，情绪上来了，骂了很多言辞激烈的话。”

李书堂从来没有听过这一段往事，所以他没搭腔，只是专注地看着曾诚礼认真听着。一边听，一边想象，他几乎能想象十四岁的张元的模样，和现在没有太多差别吧？他都没有变过，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他一直是当时的少年。

曾诚礼继续笑着说：“他那时候老在背后老骂我，被我逮住过几回，又认怂，特别好玩。后来不骂我了，见天在录音棚里闹情绪，哭。那孩子太爱哭了。”

“嗯，他是爱哭。”李书堂想起张元红着眼睛的样子，他是爱哭的，一哭就咬着拳头忍，实在让人心疼。

“他也很聪明，从十几岁的时候，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其实那时候他想解约，除了是因为我对他太严厉他受不了，还有个原因，也是因为这孩子想得太长远了，他那时候才17岁，就看到了他27岁的模样，他知道要是自己一直走这样高端小众的路线，是能成为特牛逼的音乐人，但就不能挣着钱了。他告诉我说，他能两百块钱过一个月，但他爸妈不能，他要挣钱给爸妈买大房子。他解约的时候，公司也为难了他，把他赚的钱全都赔了回来，当然这些决定都不是我做的，我只负责音乐部分，包括后来他出那些事儿的时候，我也已经都退休了。其实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大仇，都是公司之间的竞争。”

“我能理解，他是利益争夺的牺牲品。”

“对……不过当年我挺怨他的，怨他浪费自己的才华他，怨他不理解我对他的期望。很多年后，可能我也年纪大了平和了许多，没那么怨了，反倒更欣赏他，也佩服那时候才17岁的他，那么有魄力，清晰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硬挺着要和公司解约。尤其是后面看过低谷期的他，更是……唉，一言难尽。这孩子，还是当年那个样子。他真的是个特别好的孩子，所有美好的品质他都有，在圈里混了十几年，阅尽千帆还能一如既往保持内心纯粹，这太不容易了。”

“是啊，真不容易。”李书堂心里有些触动，眼前仿佛浮现了张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