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宁在两个老虎头水缸的中间,找到了烧得已经快要晕过去的小皇子闻宸。
大殿下!纵使是池宁,在这种情况下也控制不住地叫出了声。
幸好玄武门附近又大又空旷,这个时间恰巧还没轮到侍卫巡逻,才没有让事情滑向最糟糕的地步。
小皇子穿着半新不旧的华服,发梢凌乱,苍白的脸上有着与之不相匹配的滚烫温度。
池宁在把人一把抱入怀里之后,就准备去找太医,但闻宸却挣扎着睁开了一只眼,拦住了池宁的动作:不、不要。
闻宸半眯不眯,一看就是在强撑。事实上,从闻宸的角度,他甚至都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但他闻到了来自池宁身上极其特殊的味道。他一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香,也追问过对方好多回,但临临却总是一脸苦恼地告诉他:臣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解释呀。
是他的临临没错了。
临临。闻宸的声音早已经沙哑得没了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清脆,就像是被砂纸磨过,但他还是坚持叫着池宁。
池宁本就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父爱情结,看到这样的小皇子,更是控制不住一腔的柔情。其实在先皇的事情出来前,池宁和这位后妃所生的皇长子,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不管是池宁还是池宁的师父,当时的打算,都是等着钱皇后为陛下诞下嫡太子,池宁再重复他师父当年给太子当伴读的老路。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直到先皇出事,钱皇后都始终没能为陛下生下一儿半女。
而和小皇子并没有什么感情的池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替皇子站了出来,质问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朝中大人陛下有长子,为何要请藩王归京?
小皇子当时就怯生生地站在池宁的身后,明明觳觫不已,但还是坚持站在了那里。
仿佛只要有他在,他就再也不会害怕。
殿下,臣来迟了。池宁即便不去问,也知道小皇子这几个月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他只是没想到,之前仅有的那么一点交集,会让这位大殿下跑到这里来等他。
临、临没有、有错。闻宸终于说出了他想要说的,错的是、是我不够努力,不够争气。
最终他也没能成为让天下归心的明君。
这辈子,他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不会再让酸儒冲到池宁的车驾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奸宦祸国,宁可为一己之私推一个废物上位,也不愿意承认礼帝才是这天下更好的明主。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闻宸彻底糊涂了,突然张口,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了起来。
池宁病急乱投医:【原君大人!】
原君在心里道了一声麻烦,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想池宁来管这个小崽子啊。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至少在这一刻,对于出现在闻宸身上不明的执,原君能做的只有强行压制。不是压制不了,而是
【还请原君一试。】池宁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随着池宁的声音落下,一道旁人看不见的黑雾,就这么带着血色之气,从池宁的香囊之中冲出。这黑雾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股子邪性。它该是杀人的刀,不知道为什么竟干起了救人的勾当。黑雾在尽可能变得极其淡薄之后,才附到了闻宸的身上。然后,就像是有两股力量就这么展开了拉锯战,数息之后,闻宸终于不再大喊大叫,身上的高温也开始急速退去。
但,当闻宸的体温退到正常之后,这种下降却并没有停止。
池宁感觉自己好像抱住的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整块极寒的冰,给这个并不算暖和的初春,带来了更多战栗的体验。
【!!!】
原君轻咳了一声,急忙撤回了黑雾。
小皇子这才重新又一点点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正常。
一人一神,略显尴尬,许久之后,池宁才道:【太强了,也是一种烦恼啊。】
原君心中也有些懊恼,他最大的问题永远都不是力量不够,而是力量太够了。他一直在避免被池宁发现自己的弱点,谁知道还是经不住池宁的央求:【总之就是这样了,他会没事的。】
【那您呢?】
原君品了品小皇子的执,颇有点怨念:【他的执和记忆缠绕在了一起,我要是吃了,他会直接变成傻子。放心吧,我只是闻了闻。味道不错,像烤肉。】言下之意,你欠我一顿烤肉。
【我一定想办法。】池吃货颇有些感同身受,【感谢您做出的牺牲。】
不等两人继续交流大启美食,王公公就神兵天降,带着人出现了。
王公公本名王富贵,是太后的心腹。池宁从他师父口中,听过王富贵神奇的一生。他原来只是给太后养狗的宦官,狗的名字叫富贵。后来狗死了,也不知道王公公怎么想的,原地就给自己改了个狗名。但也是因为这个骚操作,他得到了太后的青眼。
这位神奇的公公最神奇的地方,还不是他的上位史,而是在大家都觉得这种能给自己改狗名的狠人,必然野心不小,所图甚大的时候,却发现王公公图的就是给太后当狗。
就,狗各有志吧。
王富贵的忠心,在这种时候无疑是让池宁松了一口气。不管太后是怎么想的,至少她不会害大殿下,这是她亲生儿子留给她的唯一的孙子了。
殿下,殿下,您怎么能从长安宫中一声不吭地跑出来呢?可真是急死老奴了。
王富贵十分胖,跑起来肚子上的肉就会开始魔性乱颤,真的宛如一只沙皮狗。他带了不少人,行事大大方方,好像一点也不怕被新帝看到。要么是太后已经摆平了新帝,要么就是太后有自信能够压下风声,总之,王富贵看上去特别地有恃无恐。
池宁赶忙把小皇子递了过去。
但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闻宸醒了过来,死死地抓住了池宁的袖子。他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却已经开始一字一顿地说:阿爹,不要走。
王富贵和池宁面面相觑。
王富贵的脸很有特色,无时无刻不像是在挑眉质疑。这一回他是真的在质疑,仿佛在说,大胆池宁,你竟然敢让皇子叫你爹?!
池宁:我要是说,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您信吗?
王富贵依旧是那种仿佛对世间万物充满了嗯?的质疑脸,只问了池宁一句:您自己信吗?
这满宫上下,四九城内,还有谁不知道你池宁是个认子狂魔?
第8章努力当爹第八天:
王公公最终没能太过追究池宁的个人癖好就走了,因为无为殿的人来了。
无为殿派来接池宁的人是尚尔尚公公。
应该是尚公公主动要求的,否则以尚尔今时今日的地位,接一个小小的池宁,还不足以请动他这尊大佛。
尚尔一身印花青罗蟒袍,头戴内官冠帽,身后跟着两排青衫内侍,由远及近而来。哪怕他已经尽可能地低调了,也掩饰不住身为秉笔太监今非昔比的地位。
尚太监和池宁的师父岁数差不多,两人一同入宫,先后发迹,但在永平、天和年间,朝野上下却很少有人知道司礼监还有个尚尔尚公公。当时涌现了太多出色的太监,好比池宁的师父张精忠,也好比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兰阶庭,他们风头过盛,自然而然的就压下了其他同僚。
踏实肯干的尚尔,倒也没有落队太远,刚巧处在了一个先皇南巡不会带上他,却会留在他宫中掌事的位置上。
这也让尚太监否极泰来。
因为先皇正是在这次南巡途中,突然失踪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随先皇一同不知所终的,还有张精忠、兰阶庭,以及其他几个深得圣宠的大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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