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薇不由得伸手握住了李景行的手,抬起眼去看他——其实李景行和她也挺像的,都是一出生就失母之人。
李景行却对着她微微笑了笑:“没事的。”他的目光十分温柔,仿佛温水一样,温暖的令被目光触及的肌肤不由得紧绷起来,“那天晚上,我爹一边和我说那是什么时候画的一边告诉我娘是什么样子。然后他当着我的面烧了那些画。他说,我娘最喜欢的就是我们,她一定也不希望我们抱着画卷难过。她就活在我们的心上,陪着我们,看着我们。”
李从渊爱许氏,可他爱的是活生生的许氏而不是画卷里的许氏。只有烧去那些画卷,他才能够让自己心里的那个许氏活过来,让他儿子的母亲活过来。他才可以自然而然的和那个心里的她说一些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悄悄话“我早上起来就想起你了”、“为什么儿子长得一点也不像你”......
然后,他才能够叫自己的儿子从生母过世的痛苦中脱身,让他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面对未来。这是一个丈夫和父亲最大的爱心和慈心。
也许,正是许氏的死成就了李从渊,把他从一个持才傲物的才子变成一个知悉人心、明白疾苦的男人。
沈采薇眼睛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好一会儿才垂眸轻声道:“你的母亲要是看到你长成现在这样子,一定要高兴坏了。”
李景行握紧沈采薇伸来的手,轻之又轻的安慰她道:“二娘,天下父母之心皆是一般无二。你的母亲也一定在看着你,陪着你呢。”
沈采薇的眼眶终于有些红了。前世的时候,她生来就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没心没肺、自私自利的活到了最后。到了今世,林氏难产离世,渣爹不见人影。她常想:三叔和三婶待我这样好,与亲父母相比也没有差别了,再不能有什么不满足的了。可是,说到底她心里头却依旧会委屈——难不成她就是这样没有父母缘的人吗?
李景行此时轻声说着话,便仿佛是微风细雨替她轻轻的拂去那些旧伤上的尘埃。也许,前世的父母也是真心记挂着要成为孤儿的女儿,也曾看着她、陪着她,期盼着她能一帆风顺、幸福快乐。也许,林氏和沈承宇都曾为女儿而真心期待过,真心欢喜过。
这就已经足够了。爱她的人自会看着她、陪着她,期待她能得到幸福。倘若再因为这已经过去的事而自哀自叹,那就连沈采薇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沈采薇扬唇一笑,眼睛里含着些许泪光,波光流动间笑容明亮灼人:“谢谢你。”她抬眼看着李景行,不知想起了什么坏主意,眨了眨眼,嘴甜的叫了一句,“景行哥哥。”
李景行的脸终于彻底红了——从耳廓直到面颊,烧得通红。
直到他和沈采薇分手,心里都在不住的念叨着:二娘她叫我景行哥哥︿( ̄︶ ̄)︿......
沈采薇就站在后面目送着他离开,见他差点同手同脚被石头绊得跌倒的模样,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的低头笑出声来了。阳光暖融融的照在她的面上,将她浅浅的梨涡盛满了光,面颊宛若明珠生晕。
她低头瞧了眼自己脚上绣着蝴蝶的绣鞋,第一次认真想着:或许,遇上李景行是件好事呢。和他在一起,大约也很好。
沈采薇独自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好一会儿才忽的捂住面颊——完蛋了,她好像、似乎、大概是把颜沉君给忘记了......他不会已经被沈三爷三振出局了吧?
“见色忘友”的沈采薇不由的抽了口气,飞快的提了裙裾,直往院子跑去。
☆、102|
沈采薇跑回去的时候,颜沉君已经走了,只剩下沈三爷一人正悠悠然的倒茶喝茶。
沈三爷抬头看了看沈采薇,便训她道:“怎么这幅样子?大家小姐,一点仪容也没有。”他轻轻的拂了拂茶盖,茶汤橙黄明亮,氤氲的茶香清远浓长,散了开去,缓缓然的抿了口茶,这才出声和边上伺候的人吩咐道,“给二娘倒杯茶来。”
沈采薇行过礼,笑盈盈的凑到他边上坐下,只是嘟着嘴撒娇道:“我想喝三叔倒的。”
沈三爷闻言挑了挑眉,拍了拍她的肩头道:“这武夷大红袍统共也就一点儿,哪里能由着你这丫头牛嚼牡丹似的糟蹋?”
沈采薇眨了眨眼,乌黑的眼眸似乎会说话似的,依旧笑嘻嘻的:“这样的好东西,三叔今日怎么拿出来了?”她琢磨着沈三爷这回既然舍得拿了武夷大红袍泡茶给颜沉君,想来也不是全然的冷淡厌恶。
沈三爷瞥了她一眼,哪里会不知道她这旁敲侧击的是想问些什么。他本是想要板起脸训侄女一回,末了却只是笑骂道:“行了行了,别在我这里打听了。你回去和三娘去说,让她老实等着。若是颜沉君这回能够考上进士,那我就随了她的意。”
沈采薇忍不住绽出笑容来,眼睛都亮了:“我就知道三叔你最疼三娘了。”
沈三爷脸皮没有裴氏厚,听着这话怪不自在的。他低了头默默喝茶,待得沈采薇起身要去寻沈采蘅说话时方才在后面加了一句:“三娘今早到现在都没吃进东西,你若要去找她便劝她吃一些。”
沈采薇连忙点头,抿了抿唇把笑意给掩下去了,笑盈盈的道:“嗯,正好我也有些饿了。”她想了想又加一句,“我和三娘好久没有在一起聚聚,今晚想一起睡呢。”
沈三爷面上颇有些不耐烦,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嘴上道:“知道了,晚膳我会让人送到你们房间里的。”
沈采薇解了大半的心事,于是便步履轻快的往沈采蘅那边去。
沈采蘅此时正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头垂泪。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父母这般教训,思及自己前路茫,心头又颜沉君替惦念担忧。这样一来,竟是一点也安不下心来,一个人坐在那里,坐一会儿就抹一下泪,一张脸早就给擦红了。
沈采薇踮着脚轻轻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故意作出怪样子吓她:“好了,别哭了,都和小花猫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