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直到亥时二刻才熄。床帐轻摇慢动,断续传出低低的呜咽和尖叫:“姚如琢!你疯了、你……唔……”
“我怎么疯了?”她趴在软枕上,后腰臀瓣被他牢牢把握着,像只伸懒腰的狮子猫。这个姿势本身就足够羞耻了,他还故意弄她,每向前顶撞一次压帐的风铃就叮当作响一阵,教人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懿奴刚刚病愈,风铃可驱邪祟、避百病,你听,又替你挡了一次病厄。”
热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极速膨胀,小娘子愤愤拍了两下簟席:“我看错你了!你……啊——”
他大口喘着气,一壁低头笑问:“我什么?”
泣声逐渐细不可闻。
翌日清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将风铃摘了:“挂到殿外面去。”
王允仙眼观鼻鼻观心,低垂着头一句没有多问:“喏。”
去甘露殿请安的路上,冯献灵召来鱼兴:“仙居殿景况如何?”
鱼常侍压着嗓子小声道:“听了殿下的话,公主已经开始用膳了。”
她不禁松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且不说圣旨已下,事关天子威严,不可能临时反悔,只说《来蜨公主传》去年末传遍神都,和亲一事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俗语云‘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使性子、闹绝食无法令母皇回心转意,不如暂时蛰伏,留待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鱼兴想了想,自作主张补充了一句:“有皇夫殿下看着,他们还不至于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公主。”
“李逊那边呢?”
论理,这件事最好瞒住李阳冰。他是长广王世子,万一热血上头、不管不顾的奔回洛京,牵累的不仅是冯月婵,还有整座王府。玩忽职守,藐视皇命,此罪一;教唆公主,罔顾人伦,此罪二;破坏邦交,欺君抗旨,此罪三。王妃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再教她因儿子全家获罪就太可怜了。
冯献灵低叹一声。
可是……从私心出发,她不想瞒他。一则瞒不住,公主和番何等大事?消息早晚会传到西域;二则,他与元元,他们之间应该有个结局。
“西北人惯食胡饼、小麦,石记米铺最远也止开到兰州,他们星夜兼程,再有个三五日想必就能追上了。”
午前鱼常侍命人从宫外悄悄采购了一本《来蜨公主传》,殿下粗略瞄了两眼,发现其中淫言秽语很少,更多的是公主、王爷、驸马之间的爱恨情仇,故事最后公主产子,还有三人、四人(外加一名驸马爱妾)相爱相杀、纠缠不清的虐心情节。
冯献灵:“……”怪不得大受欢迎。
此书虽然长,且人物众多、朝代官制杂乱不清,但用词直白,老妪能解,兼之剧情跌宕起伏、人物丰满有趣,一看就是读书人所著。
还不是那种一心扑在大小经上,酸气冲天的穷醋大,作者对宫廷生活、对孝安公主本人显然有着一定了解——含沙射影,也得先见过人,才知道人的影子是什么模样。
“备马,孤下午出宫一趟。”
小皇子周岁在即,近来东宫上下似有些人心浮动。王女史板着脸对外道:“殿下下午要出宫,叫仆寺诸人都打起精神来,马镫、马鞍、蹄铁、辔头须得仔细检查,若有什么疏漏,自来我这里领罚。”
小太监们头皮一紧,纷纷嚅嗫着称是。
其实皇子她见的不多,年纪实在太小,日常又有乳母、嬷嬷们跟着,无须长姐操心过问。倒是去年有一次在太极宫里撞见,眉心点着一颗红痣,与他生父十分相似。
盛夏神都,微风渐渐。越往四方馆走越能看到盛装的胡儿胡女,殿下提前打听过,再过不久就是袄教的仲夏节。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了。”
“把窗户打开,”她道,“我没有与妹夫同室密谈的习惯。”——
蹭了一波汪曾祺老师的热度(哈哈哈哈),章节名“来蜨”是汪老师的短篇姑侄骨科文学《小孃孃》里,谢少爷家园子的名字,小时候看的,印象实在深刻
“管什么大姑妈小姑妈,你只管花恋蝶蝶恋花”
明知道‘蜨’只是‘蝶’的另一种写法,还是觉得这个字格外好看、好听(嘿嘿
分道
鄯思归一愣,旋即抬头哂笑道:“生气了?”
冯献灵随手抓了个银杯掼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无法在他面前保持镇定,一看到那张脸就忍不住怒火中烧:“李降儿是你杀的?”
“是。”
“《来蜨公主》是你令人散播的?”
“是。”
“那个游侠和你的突厥伴当……”
“不必怀疑,”王子想也没想的打断了她,作势请她入席,“都是我。”
殿下深吸一口气,拔步欲走时忽又听他道:“你们汉人总说礼尚往来,你披露了致命的秘密给我,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我在突厥,有妻有子。”
铿的一声银刀出鞘,这一次不再是小童玩闹般绵软无力,她是真的起了杀心,锋利的刀刃直抵他的脖颈:“你将我周颜面置于何地?将我妹妹置于何地?!堂堂大周公主,竟要沦为卑贱不堪的妾室吗?!”
愤怒被悉数转化为了兴奋。殿下没有杀过人,或许曾有无数人因她而死,但她从未亲手了结过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那会让人上瘾。’薄无伤的阿耶曾如是告诉她,‘杀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就像骑马,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没有说骑过一次就突然不会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