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衷也不知道她那天是怎么了,居然会被气得掉眼泪。
她上一次情绪崩溃到哭出来还是科目二考了三次不过,第四次补考的时候好不容易过了前面几项,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了。结果在上坡的时候,她因为太紧张以至于松离合的时候脚抖得不得了,接连熄火三次,语音当场播报本次考试结束,成绩是不合格。
那个时候曲衷在坡上进退两难,上也上不去,倒又倒不回来,她急得趴在方向盘上嚎啕,最后是考场人员连同教练一起指挥她下来的。
曲衷觉得这已经是她人生中最丢脸最窘迫的时刻了,没想到那天在检察院居然会因为工作的事情再次失态。
等一颗心淡静下来之后,曲衷仔细反思了一下她问白清的那些问题,措辞确实不太恰当。
她初出茅庐那会,车神是手把手带着她去见客户,作为一个律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都是亲自教过她的。曲衷也一直谨记在心,自执业以来就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想来可能是神韵那“最佳人选”四个字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再加上前两个案子做出的成绩斐然,所以她太想在这个案子上取得突破,结果适得其反。
那天在接待室闹成那样就算了,她想要从白清那里了解的事实也没有弄清楚。
好棘手。
可她不想主动联系翟昰询问案件进展,指望着他能来找她沟通。结果这人脾气倒也不小,那天吵完到现在,居然一个字不给她发,房也不找她开。
要不是曲衷收到了C区法院寄来的起诉书副本,看到最后盖着C区检察院公章的落款那里写着「检察官:翟昰」这几个字,她都以为陈夕强奸案的公诉人,她的炮友,被这个世界宣告失踪了。
翟昰在起诉书里毫不手软,给出了六年有期徒刑的量刑建议,这可与神韵预期的无罪释放差远了。
没办法,翟昰不给她说服他的机会,那就只能像薛波那个案子一样,在法庭调查和法庭辩论环节殊死一搏了。
好在对陈夕有利的一点是,本案的发生场所是陈夕的办公室。密闭空间,没有监控,在场除了被害人白清和行为人陈夕,没有第三人。
所以目前定罪依赖的就只有白清的一面之词,以及她的伤情鉴定报告。只要陈夕否认他做过,控方所谓的证据链不过是孤证。凭区区孤证就想定一个人强奸罪让其失去六年自由,恐怕没这么简单。
翟昰也没想到,他再一次见到曲衷会是在C区法院第一刑庭。
她和上次一样,早早地坐在他对面的辩护人席上,安静地低头翻看着手中的材料。
只不过上一次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气氛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会在他和法官交流案情的时候跑上来古灵精怪地和他对视,在申请回避的环节故意不说话逗他,甚至庭审结束之后他们还做了那种事情。
可是今天,她往观众席上找陈夕的老婆神韵,往审判席上向审判长点头,偏偏就是不往公诉人席上瞧他一眼。
连余光都不曾往他那里瞥过。
……这么些天了,她一直不找他,也不管他起诉书怎么写,现在是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烦么?
这种有问题不能及时解开的感觉真的好心塞,翟昰恨不得当庭申请延期审理,拉着她把他想说的全说了。
可当白清走进来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的时候,他又不得不清醒过来。他告诉自己,在这间法庭之上,对面的不仅仅是曲衷,他也不仅仅是翟昰。
他们是一个案子的控辩双方。
她为陈夕辩护,而他替白清发声,暂时是势不两立的。
一般性的庭审流程顺利走完,进入法庭调查环节。曲衷率先对陈夕进行发问,依旧是她在看守所问过的那几个问题,也是本案的关键所在。
“被告人,你认为你的学生白清,也即本案的被害人,和其他选修现代文学鉴赏这门课的学生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陈夕短暂地扫了一下公诉人席位上的白清,女生并未看他。他收回视线,缓慢而清晰地开口,客观的语气仿佛在给学生写期末评语:“她上课很积极,我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热情的学生。”
曲衷顺着问下去:“她是否经常自发性地去你办公室找你。”
陈夕点头:“是的。”
“院里有人讨论过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有的。”
“在其他人眼里,你们是什么关系?”
陈夕略微一顿,回答:“情侣。”
问完曲衷和观众席上的神韵对视了一眼。女人脸上妆容精致,像戴了一层厚重的面具,把阴晴不定的表情悉数隐藏。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看向被告人席位的那一眼,只有恨没有爱。
曲衷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思绪复杂,越发觉得这个案子剪不断,理还乱。
轮到翟昰向陈夕发问,他问的问题无非也是关于陈夕和白清的关系。只不过立场不同,设计的问题也有别。
“被告人,你刚才回答辩护人,在其他人眼中你和本案被害人白清之间是情侣关系。那么白清是否明确向你表示过,她要与你建立恋爱关系?”
一个只需要回答是与否的问题,陈夕却没能立刻作答。他沉默了会,嘴角有弧,似笑不笑,再开口时眼神变得空洞,宛若空无一人的街景。他说没有,白清从没有向他表达过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