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院,指的是申城第六人民医院,在申城C区。它最有名的科室是骨科,在全国都算得上数一数二。
等曲衷赶到六院急诊室的时候,时间刚好过零点。
她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跨年的。更没想到,新年零点的急诊室是如此一番景象——
兵荒马乱,哀鸿遍野,闹如夜市。
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来来往往,可曲衷一个也拉不住。她像是进入了一个蜂巢迷宫,没有方向,找不到出口。
还好有翟昰在一旁,他让她冷静下来,先打个电话给封景看看。
曲衷点点头,赶紧拨通她号码,很快被接通了。
“曲衷?”封景开口的声音很是虚弱,有气无力的。
曲衷听到后更加着急,忙问:“你在哪呢?”
“啊我在……”透过嘈杂的背景音,封景猜到曲衷大概率已经到医院了。而且他们应该离得并不远,只要她报出一个准确的方位,曲衷就能很快找到她。
可惜她坐的地方离大门有点远,看不清门上的标识牌,而且她是弯着腰被医护人员扶进来的,她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在哪,只能说:“我在输液呢,具体……”
“输液是吗。行,我找一下,很快过去。”
没等曲衷去问工作人员,翟昰就给她报出来几个字:“你朋友应该是在观察室。”
“观察室?”曲衷有些诧异地看他,“你确定吗?”
“确定,我之前来过。”
翟昰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开辟出一条清晰又笃定的路线。一直穿过人群往前走,很快他们就走到了观察室门口。
果然,曲衷看到有医护人员举着吊瓶,搀着病人从里面出来。
她刚要探着身子往里看,就听到翟昰在身后轻声说了一句:“我就不进去了。”
因为考虑到被送来急诊的人大多很狼狈,很疲乏,生病的样子肯定不想被陌生人看到,也分不出多少精力来寒暄社交。
曲衷的朋友,应该也不是很想在这种场合见到他。
于是翟昰上前一步,轻轻地拥了她一下,很快放开:“我在外面等你。”
这个短暂的拥抱,用温和的力度,在曲衷的心室里安营扎寨。离开翟昰身躯的下一刻,她突然间就不再浮躁发空,变得踏实安定了下来。
曲衷看了看他的眼睛,知道无需多言,只低“嗯”了一声,便独自进门去找封景。
观察室里面也有很多人,无一不闭着眼睛,或坐或躺地在输液,室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来苏水的味道。
曲衷快速扫了一圈,很快找到了角落里的封景,她正垂低着脑袋看手机。
曲衷走过去喊她。封景听见动静,抬起头,微微坐直身体:“你来啦。”
她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嘴唇如被晒到起皱的干花瓣,整个人羸弱至极。
曲衷全部看在眼里,所以她没着急落座,而是先去旁边找了个纸杯,倒了一杯热水,这才走到封景旁边坐下。
她满心的关切全部体现在眼神和话语中:“怎么回事啊,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封景接过纸杯,双手捧住暂当热水袋,抽了两下鼻子,环顾四周,虚声道:“我们应该是吃了同一批蛋糕中的毒。”
她这一句话给曲衷带来了好多疑惑:“什么蛋糕?还有,你是说,这急诊室里的人都是一个原因进来的?”
封景抿了一小口热水,一一向曲衷阐明:“嗯,我问了几个人,说都是吃了蛋糕之后不舒服的,就是前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红石路买的那个网红拔丝蛋糕。”
“啊?”那五颜六色的闪光招牌还无比清晰地印在曲衷脑子里,她猛一蹙眉:“怎么会这样……”
谁能料到排了那么长的队买来的网红蛋糕,居然是有毒有害食品。
曲衷震惊之余又深感庆幸,她买的那盒蛋糕一直在冰箱里放着,还没来得及吃。
可封景当时买了整整三盒,估计是怕过了保质期,所以打开吃了。
事已至此,封景也只能认栽了,她摆出一副死里逃生的乐观模样:“已经洗过胃了,再挂个水消下炎,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曲衷稍稍放下心来,恰巧这时候林千千又来了电话,询问封景情况。
曲衷告诉她人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又问:“对了,你没吃上次买的拔丝蛋糕吧?”
林千千回:“那个啊,没吃呢,这两天忙死了没空吃。”
曲衷道了句“还好”,随后慎重提醒她:“千万别吃。”
林千千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曲衷长话短说,和她讲了一下急诊室里的情况。
林千千听完反倒慌了神:“都怪我,要不是我要去排这个队,也不会……”
“这怎么能怪你。”曲衷打断她,追本溯源地揽锅,“那要这么说,要不是我提议一起吃火锅,咱们也不会吃撑了要去消食。”
她想说的是,法律里的归责,采的是相当因果关系说,而非简单的“but-for”条件说,若无则不。用无休止的假设,把归责的对象扩至无穷大,是一种无效归责,永远找不到正解。
曲衷懂,封景懂,林千千自然也懂。
“可是……”可是她就是过意不去。
曲衷正想着怎么样让林千千不要再自责,封景就斜着身子凑过来,看起来是有话要讲,曲衷把手机递到她耳边:
“千千,这都是商家的问题,和你没关系的,你别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