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兄妹中,便只有大哥哥顾名扬跟她的关系最是生疏。一来顾名扬年纪轻轻就在官场上混,锻造出了算计老成冷严的性子,多半亲近都是装出来的。二来,他也是不喜顾长生这不寻常的出生。三来,便是顾长生前世跟着顾国坤一起着迷寻仙炼丹药的事惹他不愿亲近。
如今顾国坤还是皇上面前最得脸最受宠的大臣,顾家的地位也是其他官宦之家不能比拟的,可谓如日中天。皇上对顾长生也是另有青眼,在庄穆帝仙去之前,顾家的日子都不难过。顾家落难,便是从庄穆帝仙去,太子登基开始的。
而这所有的一切,认真推算起来,那都跟顾长生有着环环结结的紧密关系。而顾长生觉得,那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胎里带出来的东西惹的。这一世,必不能叫它出来见了世咯。
若要它不能见世,如今能赌一下的,也就是蒋氏了。
前世的蒋氏虽也是个拜佛信道的,但她并不是十分赞成顾国坤和庄穆帝的寻仙炼丹活动。她不知这世上是否有仙山,仙山上是否住着神仙。她只知,活一时过一刻,能一世平安已是足矣,不奢望那长生不老的事儿。
居内之人,自不好多劝顾国坤这些话。于是蒋氏常跟顾长生讲,怎奈顾长生前世亦觉迷恋不老不死,钻进了了长生不老的套子里,再没出来过。
这一世,便要好好惜福才是了!
母女俩各有心思地对视了一阵,蒋氏嘴角笑意越发浓重,虚着气息开口道:“荀姐儿,你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呢?可能让为娘的一看?”
蒋氏不过是自说自话呢,刚出生的孩子,能听懂个什么?却不成想,顾长生蹬着腿笑开了嘴。
蒋氏一怔,当下便觉有戏,把头更偏了偏道:“荀姐儿能听懂我的话?”
顾长生费力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能说话可真是费劲得很呐,心里只盼着母女能同心。
蒋氏也是一步一试探,将顾长生的右胳膊从襁褓里拿出来。都说顾长生被人碰着手就是要大哭,这会儿却只是笑。蒋氏也在心里乐开花了,暗道果真是自己肚子里出的,还是跟自个儿最亲。
把顾长生的胳膊拿出来后,果见得她攥着手心呢。蒋氏将手移过去,也不掰,只道:“娘亲不叫旁人瞧见了,荀姐儿松个手罢。”
顾长生也没直接松了,虽她是有仙胎的名头,做出点出格的事情也算不得大事,但自己想着还是不要太出格得好。是仙还是妖,那还不全凭人嘴巴说的。
蒋氏见顾长生只是笑,没有其他动作。她又试探着上去掰顾长生的手,见顾长生不哭不闹的,这才放下了心把她手里的东西给抠了出来。
顾长生手里握着的东西样貌倒也不稀奇,形状便是个透色的水滴。但稀奇在它透到好似无物一般,中间裹着的一滴是血红色的,红得古怪又瘆人。
蒋氏在仔细瞧中间那一点红时,便是被惊得缩了下眸子,忙地一把攥住了。
心头空落落的,好一会儿才找着碰了地的感觉,蒋氏生生咽了口气。她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觉得必定不是凡物。若是一般的东西,她瞧见了怎会如此不受控地心慌,眸子也要缩一缩呢?
而顾长生原本满实的手心空了,只在心里暗暗祈祷:太太您可别张扬别交出去啊!
☆、第五章
顾长生刚在心里默默祈祷罢,就见蒋氏悄悄把那东西塞进了枕头下,又顶了口气把珠玉叫进来,说:“镜台下有一排屉子,你去最右边那一个,里面有个荷包,紫底荷花绣面的,拿来给我。”
珠玉应了话,到底不知是什么珍贵物件,要劳烦蒋氏这么惦记着。这都躺下不能动了,还顶着气叫她进来拿个荷包。珠玉有心劝蒋氏静养着身子少操些心,便絮叨了几句,拿了荷包过来。
蒋氏接了荷包,又抿出些笑来说:“知你惦记我,少说两句罢,再说我耳朵该疼了。”
蒋氏为人极具亲和力,素来与珠玉也是主仆亲近,不似别个那般主是主仆是仆的。这会儿珠玉自是也没噤了口,只说:“太太自己念着身子不好,注意些,哪里需要我说这些话?”
“我没别个事了,你且去罢,有事再叫你便是了。”蒋氏接了荷包,并不留珠玉在屋里。
珠玉掀了帘子出去后,蒋氏便拉了荷包的紧口,从里头掏出个玉来。玉也不是甚好玉,成色平平,上头两面分别镌了四个字: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原这玉是蒋氏怀着顾长生的时候去旧城中的大相国寺里求来的,开过光,用来保平安的。后因为顾国坤一直怪梦道这胎非凡胎,蒋氏便没把这玉拿出来过,只因那玉上镌的八个字太“合时宜”了。
蒋氏也没那心思再细瞧这块玉,如今能救一救急的,也就剩这么个东西了。瞧着荀姐儿死攥着那东西就是不想叫它面世的,也正合了她心意。倒不如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调了包,左右那寺里求来的玉是个死物件,不能叫人折腾出什么花来。
顾长生默默看着这一切的时候,蒋氏已经把玉塞进了她的右手心里。顾长生也乖乖攥了,动了动小脑袋,嘴里吐出些口水沫子来。
蒋氏把塞进枕头下的水滴子再拿出来,塞进荷包里,拉紧压到床席下,这才安了心。躺着长长悠悠地出了口气,再偏过头来看顾长生,又自顾自地说了句:“娘亲只想你过寻常日子,你可得明白你亲娘的苦心呢!”
谁个知道这小东西听得懂听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