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把水放在桌上,过来把帐幔挂到银钩之上,只说:“春试放榜了,二爷不知么?昨晚二爷回来得实在晚,太太也就没让叫二爷起来,悄悄派人出去给二爷看榜了。”
鲍老二一听这话,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一半。他也不再废话,忙地趿上鞋下了脚踏洗漱,又责备丫鬟:“叫你不叫你就不叫了?你是谁的人?”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叫他起来呢?
丫鬟被责备得也不出声,上来服侍鲍老二梳洗,又帮他换上常服,还不识趣问了句:“二爷要不要吃什么呢?”
“吃吃吃,脑子里装什么呢?还有别的没有?没眼力劲的。”鲍老二懒得再瞧这丫鬟,急急就出了院子。一瞧头上的日头,才知道自己起得有多迟。
一路走到大门上,正要上马,却是刚拉了下缰绳就瞧见顾名弘回来了。顾名弘坐在马上,正偏头与自己的贴身小厮说话。这小哥哥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明亮温暖得把头顶的日头都衬得没了光彩。往日里看着十分可人,这会儿瞧在鲍老二眼里,那却是十分刺眼的。
“二弟这是考上了?”鲍老二迎马上去,故作镇定。
顾名弘转过头来,收了收笑意,点了下头道:“是了……”欲言又止。
鲍老二一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不对,伸了伸头又仔细看了看他,才开口问:“帮我也看了?”
“嗯。”顾名弘又点了一下头,脸上笑意也更少了一点,开口道:“二哥不要灰心,回去再学上一学,必是能上的。”
这啥意思?鲍老二反应一下——哦,他没考上。想到这里还不知作何反应,平日里惯有的纨绔样子也拿不出来了,更是故作不出潇洒来。他舔了一下嘴唇,喉咙有些干,便清了一下说:“二弟快进去吧,家里人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说罢不等顾名弘出声,夹了马肚子就走了,没的被衬得连根草叶子都不如。
走过顾名弘,鲍老二才抬手抹了一把脸,略有些伤情。再怎么说,桂榜之后,他也是扎扎实实学了这么好几个月的啊。到头来,居然没考上,白费了这么几个月的功夫。早知道,他也不苦这几个月,想想日日学至半夜,这会儿脑子还疼呢,又是满心后悔。
“他娘的!”鲍老二自爆一句粗,连榜单也不去看了,带着小厮银钱又逍遥去了。这会儿要是不把心里的郁结之气排出去,他得憋死。得玩,往死了玩,发泄心中不忿!
与鲍老二擦肩后,那边儿顾名弘已经回了家,此回没让小厮先回来报喜,而是自个儿亲口跟高老太太、蒋氏等人说了。顾长生虽早知道顾名弘能考上,这会儿也还是藏不住的高兴,只跟他道喜,说:“我就知道,二哥哥必是能考上的。”
顾名弘也是笑,话语却仍是谦卑。毕竟鲍夫人和鲍静雯还在,不好叫他们面上太挂不住。而鲍夫人其实已经从自己派出去的人口中得知了自己儿子没考上,这会儿也是跟鲍老二道喜,又十分坦然笑着道:“你二哥哥要是能有你一半好学,我也不操心。你是考上了,他啊,必是没考上,是不是?”
顾名弘收了收脸上的笑,跟鲍夫人说:“姑妈莫要灰心,二哥哥善学,下次必能考上。”
顾名弘这话一出,别人都听出了鲍老二这是没考上,又都默默看向鲍夫人。鲍夫人却是半点尴尬和难看神色都没有,只道:“叫他回去好好温书,下回再考,考不上也就罢了,不指望,就仗举人,也是能做官的。”
人见鲍夫人心宽,慢慢也就不再照拂她的心情,自为顾名扬欢喜起来。这中了进士,乃是大喜事啊。又有别人陆陆续续上门来贺喜,那上门的,其中又有许多媒婆,都受人所托,来给顾名弘说亲事呢。
☆、第五十九章
此回与试中举人者有六千多人,皆来上京赶考,而中进士者则只有寥寥三百人。在这三百人里,又有许多是考了数次,妻妾成群,年华不再的。若再论样貌和家世,那可挑得出的,未成家又皆样貌好家世好的,更是寥寥不剩几人。如是,顾名弘自然成了各家争相要抢的女婿人选。那上门的媒婆,只差把门槛都踏破了。
而顾名弘自与家里人喜乐庆贺一番,仍旧安心温书准备殿试。上门的媒婆,找的不过都是高老太太和蒋氏。一时间各大王侯将相家中但凡有年龄相仿的闺女的,多多少少都会托人来府上走一走,把自家姑娘大肆夸赞一番给高老太太和蒋氏,希望结这门亲事。高老太太和蒋氏直要看花了眼,不知该挑哪家的好。这一要挑家庭,二还要挑姑娘样貌人品,平常知道的倒好,不知道的还要打听一番,实在不能随便定下。
而那边儿子没考上,闺女又没了嫁进顾家的希望,连在今年的进士中挑一个人也挑不出。便是挑得出,人一打听这鲍二姑娘十分没规矩无礼剽悍,自然都不愿与她结亲。这把鲍夫人气得不行,却还不得不装着大家夫人的风范。装着也是辛苦,自然就要收拾行装回家去。
高老太太在喜头上,便望人都喜她之喜,自要留鲍夫人下来再住住,一起热闹热闹。平日里瞧着她心宽,自不当她心里郁结。接下来顾家喜事可还要多呢,殿试不知顾名弘能排个什么名次。殿试之后,可得官职,又是喜事。再往后,定下婚事来,在这喜头上成婚,喜上加喜。
而鲍夫人也是想到了这些,才坚决要走的。想着自己若是不走,儿子在这里被衬得十分难看,闺女看着顾名弘成婚,那是更难看——顾家上下谁不知道她鲍夫人和鲍二姑娘之前的心思。便是百般推辞,好话说尽,以离家时日太久、十分惦记、又要回去报信云云为借口,还是说服了高老太太,放她一家回南方去了。这一走,没事也难再来京城走动,各家门另家户,各过好各家日子罢了。
鲍家三人一走,顾府瞬时清静了不少。顾荧却是有些不自在,走了鲍静雯,可不就没说话的人了么?平日里遇到什么事,没处说去,更没人跟自己商议着来。如今家中女孩不多,顾长生与顾萱玩得好,也没她什么事。她便是一个人缩在三房院里,倒不像是自家小姐一般。
顾荧如此,阴氏也是如此。成日天躲在自己院子里,不是教顾荧种种理家管家诸事,便是看顾顾名川。大房那边儿喜庆热闹的,她不过贺上几声喜,以新寡之名不多做参与。顾萱在高老太太处很好,与三房不亲,与顾荧也不亲,自也不常往三房去。等顾长生说了“你要去看看你娘和你姐姐”,她才会往三房走走。
四月殿试一过,顾名弘果中了探花。这边儿高老太太和蒋氏也已经物色好了几家姑娘,中间虽有不快,但总算有个两人都满意的结果。等顾名弘以探花之名入枢密院任了编修之职,家中庆贺一番,那定亲家的事,就提上了日程。
高老太太和蒋氏把顾名弘叫到跟前,把几家姑娘一一与他说了,问他:“你觉得如何呢?若能相好,咱们就叫媒婆直接提亲把婚事定下来了。再要了生辰八字定下日子,把婚成了。”
顾名弘微低了下头,面上淡淡,开口道:“老太太和太太挑出来的,不敢有微词。只是,我也不知这各家小姐品行如何,自是不知该挑哪一个。”
既这般说,高老太太和蒋氏又把这些姑娘种种好的都细说了一番。顾名弘言辞迂回,兜兜转转,就是不挑哪一家的。高老太太有些急毛,微皱眉道:“名弘啊,你这样子没主见可不成呀。你若定不下,就听我和你爹的,我给你定了。你只需等着穿了喜服做好新郎官,其余一概都由我们张罗,不费你的事。”
蒋氏却是瞧出了自己这二儿子有别的心思,也不想太过草率定了这事,毕竟婚事是一辈子的事情,于是忙开口道:“老太太,咱们也是挑了好些时日来挑出这些的。名弘才刚看了,哪里就能做下决定了?还要让他想想,等想好了再定。”
听蒋氏说驳她的话,高老太太心里登时便有些不痛快,开口道:“你也说了,这是咱们花了许多时日才挑出来的,那能是差的?我再与他爹商量一下,也就定下了。又要他操什么心?我还能害自己亲孙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