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寿山镇,别馆里给你送银子的那个人,她是我家的丫鬟,秀儿……”顾长生平铺直叙地说出这句话,声音浅浅,似还是在想着,“难怪我瞧着面熟,不像是在圣母庙见过一面那么简单,难怪……”
青瞳这会儿倒没了疑惑了,心情也沉了下来,她看着顾长生道:“她一直服侍我娘,从我出生她就跟着我娘,我叫她秀姨,我娘一直叫她秀妹妹。至于是不是叫秀儿,从未问过。到了姜家,人都管她叫秀姨。”
顾长生把手藏进袖子,蜷了又蜷,有点对眼前的事情接受无能,半晌道:“你是……”
青瞳却十分镇定,慢慢道:“上一世孔青没有孩子,这一世因为你,多出来一个孩子,所以我来了这里,来了这个本不属于我的世界,真想谢谢你。”最后一句带了埋怨味道。
顾长生愣了愣,没说出话。半晌,青瞳低下头,很久又吸了口气,抬头看向顾长生:“罢了,要不是你,我这会儿还在寿山那个山窝窝里啃野菜呢。想来也是缘分至此,把我们两人栓到了一起。虽我与孔青并无什么感情,却还是想问,我这边的爹……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顾长生也摇了头,跟青瞳说:“孔青私下跟我说过,说孩子是我大哥哥的。但当时我看出她是为了利用我,至于是不是真话,我也不知道。若要知道是不是我大哥哥,还得亲自问了他。但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大哥哥一家和睦不已,想来也是不会……”
青瞳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点了下头,开口道:“我也只是好奇罢了,并无他想。我明白,若爹是你三叔,那爹早不在了。若爹是你大哥哥,他是不会认我的。有可能,还会剁了我。现在我已经是顾家的一份子,老爷待我不薄,我别无他想。”
“那你来找我……”顾长生还是揪着心的,她也担心,如若青瞳有什么执念,十多年前的旧恩怨再被翻出来,不知道顾家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青瞳却释然地笑了笑,起身下了炕道:“不过是猜测,来向你求证罢了。已经知道答案了,心满意足。我可不想做你侄儿叫你四姑姑,还是唤你一声四姐姐比较好。既然我本就是顾家的人,那往后可就不客气了,该拿拿,该吃吃,该花花。”
顾长生也起身,看青瞳是真的释然加会心的笑,自己也是笑了,看着她道:“那我给你保密,以免我大哥哥知道,剁了你!”
“谢谢啊~”青瞳上来挠顾长生的腰身,闹着闹着就抱一块儿笑了,还说:“快给我生个干儿子啊!”
许琰进来刚好看到两人抱在一起,一男一女,十分刺眼。他上来扒拉开青瞳,瞪他道:“注意影响,叫人瞧见了,又给我扣一顶绿帽子。”
青瞳伸手去摸了下顾长生的胸,看着许琰挑衅道:“王爷戴的绿帽子还少吗?”
说完这话,青瞳跳起来就跑,上了马头也不回去了。她的身世,只是她和顾长生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知道自己的身世后,青瞳的心情是十分怅然的。不管以前受过许多苦,也总算有个说法了。想来孔青也是不易,只是她青瞳倒霉罢了,投错了胎,承受了孔青对顾名扬的所有恨意。
这一晚并没多想许璟,就想着自己的过往,又感慨着造化弄人,让自己与顾长生相识并还来了顾家。细细想来,她怕是跟顾家就扯不开关系,所以兜兜转转又回来了。若说要为谁报仇什么的,她没有那心思。只是越发的,看顾名扬不爽了。
总是不说想不到,非得联系上了,还能看出来。都说女儿多像爹,从镜子仔细瞧一瞧,她身上还是有顾名扬的影子的。
她是顾名扬的私生女,还是不能相认的。若是相认了,怕被他亲爹剁掉,何等讽刺。她这辈子所受的所有虐待苦难,也几乎全都源自顾名扬一人。那就等她有能力了,在朝堂上,好好跟他玩儿。
接下来的一段青瞳都心情很好,走路也有些晃晃悠悠的。姜煜瞧在眼里,也高兴呢,便问她:“遇着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青瞳道:“参透了书中几句话,十分畅快,只是如此。”
“参透几句话就能这么高兴?”姜煜表示不理解,总之他看书,参不透也就参不透了,随它去。
青瞳心情好了,也算是心血来潮,便要去保康门瓦子看看孔黛,听她唱唱小曲儿。男人嘛,都喜欢这种地方,姜煜欣然随往。到了保康门瓦子,坐下来要了酒菜,再找老板要孔黛来唱曲儿,才听老板说:“两位来迟啦,今儿咱们的孔黛姑娘就走啦。”
“去哪儿了?”青瞳问老板。
“这可不能说。”老板神秘兮兮的,面上又高兴,没人强他,自己又倒豆子似的说:“我跟两位客官说,你们可别说出去。原咱们都不知道,宫里的太子竟也常来咱们瓦子,暗暗瞧上咱们孔黛啦。这不,接进宫去了。”
姜煜无语,“老板你见人就说,还不准我们说,什么道理?”
老板笑笑,“明白就好。”
姜煜更是无语地看着他——我明白什么呀我?
“不打扰两位了,两位吃酒。若是要别的姑娘,找我,我给两位带来。”老板笑着辞过,姜煜自端起酒杯吃了一口。再放下酒杯时,发现青瞳脸上已经变色了。才刚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这会儿却满是冷沉,不见一丝笑影儿。
姜煜只当她是来迟了没见着孔黛不高兴,正要说话宽慰她,却见她端起酒壶猛灌了一通酒,搁下酒壶起身就走了。
姜煜呆——又怎的了?又丢他一个人……只好付了酒钱跟上去……
出去后青瞳也没回家,姜煜跟着她,仍是找了一处坐下来喝酒。青瞳想喝酒,劝不住,姜煜只好陪了。而这场酒,却不是把酒言欢的酒。喝了一会之后,姜煜才感觉出来,这是闷酒的酒,一醉解千愁的酒。因而,姜煜便不喝了,只是看着青瞳喝。
喝了烂醉,姜煜也没送青瞳回国公府,而是背着她去了自己的宅子里。把她放到床上的时候,青瞳迷迷糊糊地一把拽了他的衣襟子,含含糊糊道:“你有太子妃,又有了孔黛,还会有更多的人,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姜煜粗暴地帮青瞳脱了外衣,然后手指擦了她眼角的泪痕,帮她盖上被子,出去靠在廊柱上看月亮去了。冬日里的北方干冷,吹过一点风,那风都像刀子一样坚硬。月亮也是清清冷冷的,洒了一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