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阔不敢再留,转身出了卧室,在骤然降温的夜晚里,洗了一个长长的冷水澡。冰冷的水冲刷在头顶,才稍稍浇灭发热的头脑,顾江阔虽然冷静下来,心里却也清楚,某些情绪越是压抑,某一天压不住的时候,反而会爆发得更激烈。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相较于顾江阔的茫然无措,姜糯倒是美滋滋地睡了一觉。
考试时间是早上九点,八点整被闹钟叫醒,竟发现顾江阔还睡得沉沉的,没有醒来的迹象,姜糯啧一声,还说叫我起床呢,怎么比我还能睡。
姜少爷爬下床,对着顾江阔就是不客气地一顿乱晃:起床啦!考试了!
顾江阔一个激灵爬起来,不知怎么,看到姜糯那张因为离得太近而放大的脸,他耳朵刷一下子就红了,然后很可疑地夹住腿,裹紧被子。
姜糯也震惊: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黑眼圈这样大?
顾江阔又把被子紧了紧,含糊道,你、你先去洗漱吧,我马上就来。
这间宿舍只有一个卫生间、一个洗漱台,姜糯不疑有他,先独自去洗漱,然而直到他洗漱完,把考试带的笔都检查一遍,顾江阔才姗姗来迟。
虽然他起得晚,但好在动作很快,洗脸刷牙穿衣服加起来不过五分钟,训练有素到就差没把被子也叠成豆腐块。
所以丝毫没耽搁时间,俩人还是从容地赶在铃声拉响之前进了考场。
今天监考的是有名的四大名补之一,孙老师。
所谓四大名补,展开说就是四位监考最严格、抓补考最多的老师,见到孙老师之后,整个考场都发出一片哀嚎。
叫唤什么?都安静!孙老师果然很严厉,把黑板擦拍得啪啪直响,现在宣读考试纪律!所有人把学生证和考号放桌面上,我一个个检查!手机都关机或者调成静音,放书包里全部上缴!
一场考试过后,有人欢喜有人愁,出门有对答案的,也有心如死灰开始准备攒补考费的,不过都跟考试有关,随便听几耳朵都是在聊:
怎么咱们那么倒霉遇上孙捕头,监考监得那么认真!
羡慕隔壁考场,赵老师不是高度近视么?发完卷子第一件事是把眼镜给摘了!
完蛋了,这次考试好难啊,我觉得复习得还行,结果好多题不会,最后一道大题你们算出来的答案是几?
太难了,我根本没算出来。
我也是!这次肯定好多人挂科!
顾江阔人缘儿意外地不错,一路上好几波人跟他打招呼、问考试、约饭、约球,都被一一婉拒。
也有不少人好奇地看向姜糯,姜总是见过大场面的,一一大方地回视过去,甚至偶尔点头致意,倒让那些学生不好意思,不再探究地看他。
姜糯原本也不打算隐瞒身份,他知道自己从来不上课这事儿是瞒不住的,肯定会有人议论、不服。这次考试之所以这么用功,也是为了等成绩出来后,稍微运作一下,借此堵住所有人的嘴,最好一劳永逸,一次考试就换来一个平安的大学生活。
没人知道,孙老师的考场是他事先跟校领导打招呼安排的。
终于考完了,下午什么安排?姜糯问。
顾江阔心中一动,面不改色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事,下午好像没课。
其实是有课的。
姜糯倒也没多想,在他看来,下午没课这件事的概率很大,因为大学生健康教育、电影赏析、健美操、跆拳道一类凑学分的选修课,根本就不算课。
姜糯便安排道:那去开车吧。
顾江阔瞬间低落,下午公司有事?
没。姜总好不容易出来考试,很大方地给自己批了一整天的假期,下午带你去逛街,买张像样的床垫,江阔,我得批评你,怎么不知道要东西?床垫那么硬,你是怎么睡这么久的?
我知道了,以后注意。顾江阔嘴角忍不住上扬,停车场太远,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把车开过来。
好。姜少爷对自家贴心的保镖很是满意。
可顾江阔刚到停车场,却碰到一个在校园里绝不应该碰见的人。
王卫国也很诧异:大江?你怎么跑燕林大学来了?改成到这儿打工了?
第42章
打工?他当年辍学的时候, 跑到舅舅家里借钱,吃了闭门羹,也许从那时候起, 王卫国就笃定,他绝对不会有上大学的可能。
然而顾江阔根本懒得搭理他, 连解释也吝啬, 只当没看见王卫国。
哎!王卫国却不依不饶,快跑几步拦上去,大江,我正找你呢!你怎么回事, 电话把我拉黑了?你姥姥的房子拆迁款下来了, 你知道不?
顾江阔捏着车钥匙,环视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心里盘算着把王卫国撂倒但不会惊动别人的可能性。
赶紧去签字!你小子打什么主意我能不知道?你是觉得自己拿不到钱了,索性不去领, 你没有, 也不让我拿!够坏的你!
我没有故意不去领。顾江阔面无表情道, 只是忙。
忙??王卫国嗤笑, 你能有多忙?怎么,跑到大学当保安,就真以为自己身价抬起来了?你在这儿打工, 又不是在这儿上学, 不是我说,真应该学学你哥,我家轩慧, 从小就乖, 所以才考上燕林大学, 不像你,从小就混!说起来,你到这儿打工多长时间了,见过你表哥没?
顾班长!这时候,有人高声喊,然后越跑越近,怎么看都是来找顾江阔的。
王卫国心道:保安班班长?自家外甥倒是有这个本事,人混手黑,混个小头目不奇怪,就是没什么出息,保安班长,比普通保安多赚多少,一个月能多200块?
可看仔细了,却发现,那小跑过来的人,分明是学生样子,不像保安啊?
王卫国满心疑惑,看着那学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就听学生说:班长!你是不是考完试,手机静音忘了调回来?辅导员给你打电话没接。
哦,顾江阔掏出手机,划开屏幕确认了一眼,还真是,谢谢你告诉我。
没事儿没事儿,学生说,刚碰见导员,正好看到你,就跟你说一声,对了,考得怎么样?听说你们考场是四大名补的孙补头监考,是不是贼严?
还行,顾江阔说,不过这次题目确实有点难。
哎,是啊,我都准备补考了。不说了,我还有事,先走啦,你别忘了给导员回电话!拜拜!学生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留下王卫国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啥啥啥?
他听到了什么?顾江阔是班长,还导员找他?那应该是学生班长吧?他考上燕林大学了?怎么可能呢?还是班长?连他儿子王轩慧都没当上班长啊!
你、你考上燕林大学了?王卫国老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啊,你不是辍学了吗?
看他这幅震惊模样,顾江阔才终于生出一丝兴趣:这很难吗,高三的时候又回去了,我复习了两三个月,就考上了。
只复习了两三个月!?王卫国都不知道这事儿。
而且、而且燕林大学多难考啊!当时王轩慧考上的时候,他不惜血本,前前后后请了好几次升学宴,请客的钱都要花上万把块了,当时他多骄傲啊,觉得老王家祖坟冒青烟,觉得自己教子有方,才培养出这么有出息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