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过来的?”
“崔韬送我来的。”
“呵,崔韬。”王翊拍了拍她腿,“这个坎儿我得去过了,要不然指不定哪天他又要折磨你,是吧?”他目光向前,略略沉吟,“反正说折磨可能也不大准确,也不知道你们昨天是怎么一个情况。不过我猜啊,他也不舍得跟你说什么重话。”
“昨天后半段我都不记得了,你什么时候来的电话我记不清。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说得倒是很少。就是让我听着。”
“听什么?”
王翊看她一眼,从她眼里什么都没看到。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
他摇摇头,“没什么。你还好就行了。”
“听什么?”
她急急地又问,王翊还是摇头,“真没什么。”他摸她头顶,“真的。”
她抓起包就走,“我自己去问他。”
王翊拔了自己的针,匆匆地也追出来,在后面一迭声地叫她。
“听什么?”
“我要真和你说了,那我这罪就白遭了。”他伸着手臂抱过她,鼻子埋在她发间,“听话。”
李望舒在他胸前不抬头,只是胳膊也环他环得紧紧地,“我该怎么办呢?”
“没事的,”王翊拍着李望舒,“他是冲我来的。你只管什么都往我这儿推。大不了让他打我一顿呗,还能怎么呢?再说了我也跟他讲了,你最喜欢他,你琢磨琢磨我这个立场讲的话,他肯定知道是真的。你不要难过了。”
李望舒是不为自己难过了。
她只是很心疼王翊。
“虽然一直想着崔韬不在了该有多好,但是眼下也只能尽量劝住他,劝他留下来。”他很发自肺腑地问,“我俩上辈子是不是都欠你的?得是把你坑成了什么样儿啊到底?”
王翊的心酸劲儿早就过去了。他本就是个极冷静的人,目标明确,果断,而且富有执行力。
李望舒心疼他,他私心里最心疼的,反而是崔韬。
崔韬如果以后哪天忽然传来消息,说是他千红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已经混成了情场浪子,那他王翊是一点儿都不会惊讶。
温柔的人总是要被欺负。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坚持温柔。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崔韬在前面走,她追上去,叫他的名字,然后扔给他一个苹果。
说,你瘦了。
崔韬还是在笑的,只是笑着笑着就哭起来,哭着说你别离开我。
梦醒的时候是早晨六点。李望舒两眼通红地出现在崔韬寝室楼下,是六点四十五。
崔韬也是刚醒就被她一通电话摇到了楼下,头发蓬乱,眼神发飘,嘴边的牙膏沫甚至都因为匆忙,没能洗净。
李望舒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很平静地望着他,什么也不说。
他女朋友李望舒,曾是他最体面的同学,最嚣张的同桌,他碰见过的最纨绔的纨绔子弟。
这会儿她什么也不是了。
崔韬开口,“我昨天也梦见你了。就是梦见什么记不得了。”
她很费力地笑,嘴角在发抖,“刚才我坐车,没带钱。我在车上问了五六个大爷大娘,才借到了一块钱。我说给您转账吧。那个大娘说,你个姑娘家,这么早跑出来,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她还是笑,“你说那个阿姨也是傻,真要有什么事我不就打车了吗,何苦坐公交?晕车不说,晃悠晃悠地也慢。我就跟她说,不是的阿姨,我是要去看我男朋友。这个车慢,我坐到地儿了,他也就醒了。”
后半段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完的,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颤,却还要维持着正常的语调。她自己都没觉得,眼泪就一大颗一大颗地砸下来,汇到她下巴上滴下来,她也还是没感觉。
她说得很乱,开始变得叙述不清,“我现在退学也可以的,你喜欢小孩儿,我可以回家去生啊!我真的可以的。我爸也很喜欢你,咱们结婚也可以,先办着后登记,这都行。你想在哪儿工作,不工作也没关系,继续读我也等你,我是不想再读了,学不进去了……我,我梦见我要走了,梦是相反的,肯定是你要走了,你能不能别走啊?让我怎么样都可以的,能不能别走啊崔韬?”
崔韬握着她的手,拿着纸给她揩眼泪,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你放心,我哪儿都不去。就守着你。守到你不用我那天为止。”
是他把李望舒从深渊里拉出来,扶她走上正轨,做个正常的人,有能力去体会爱恨。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望舒的头上只有一朵云替她遮风挡雨,那就是崔韬。
只是崔韬呼唤来风雨的时候,她又要到哪儿去躲呢?
她像一只瑟瑟的小鸟,手臂都不肯张开,只想把整个人都蜷进崔韬怀里。
崔韬抱着她,像是抱着一座监牢。他戴着手铐脚镣,然后亲手把钥匙扔出窗外,挂到树上,随着树枝来来回回地摇。
他听得到自由的声响,闻得见鸟鸣与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