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离你这儿不远,就一站。”李望舒向前倾,搓搓手,“什么时候去我家啊,想吃你做饭了。”
王翊垂着眼,没说话。
第一道菜上了,李望舒跟服务员说声“谢谢”,就动了筷子。王翊恹恹的,迟迟没把筷子抽出来。
李望舒边吃边说,“舅舅走了,舅舅还有自己事要忙,也不能每天陪我。我上班了以后他打算一周过来两次,给我改善改善伙食。你看,他一周两趟,你一周两趟,我点两天外卖,再出来吃一天,这周就过去了,是不是挺好?”
王翊笑她,“想得美。”说着也开始吃起来。
“你想得也挺美。诶哟。”李望舒边说边摇头,王翊有点儿狐疑地看她,又不讲话了。
“陈存说今天早晨买菜,看见一个方西瓜,大概这么大。”李望舒也撂下筷子来跟他比划,笑得却有点儿狡黠。
王翊定定地看她,像是在打量陈存移动的教学成果。
人和人相处的时候,有许多话是不必拿到明面上来讲的。很多时候说着事缓则圆,其实缓的都不是事和事发生的环境,而是裹在事里的人。李望舒在逼仄幽冷的空间里长大,又亲手封上了走出去的大门。于是和寒冷一同滋长出的贪婪与脆弱就会是她永远的监牢。
王翊也是这样。
冷静下来想想,其实王翊要什么,给他就是了。爸爸的话是对的,只是并不一定要言听计从。陈存的态度让李望舒意识到,她的生活,归根结底还是她的生活。别人劝她拦她,终究也不是她。
她也想赌一把。
倒不一定是又要走回混乱里。
此时她不会再因为给不了什么而郁郁,也不会因为得不到什么而不快。回头看看,她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就是不断地向别人靠近,而别人一旦也靠过来,她就会因此产生恐惧,从而萌生退意。这是她一直在和王翊拉锯的原因,也是她一直在不同的选择间来回跳跃的根源。
却也还是陈存让李望舒明白,其实对方想靠过来的时候,也和她一样是心怀善意的,并不想伤害她。她也不需要非要做点什么特殊的事情来挽留对方取悦对方,可以安静地各忙各的,偶尔攀谈;也可以一起坐着看看电视,却什么都不说;甚至她睡着,也不担心陈存会走,反正他走了也会回来,不单会回来,还会跟她说:今天早晨看见了个方西瓜,好方,大概有这么方。
陈存愿意忽略她满怀的心事和她相处,如今李望舒也愿意忽略王翊满怀的心事和他相处。这事她一直在做,只是这会儿明确了自己这点心思,能接受的就更多。
打雷下雨,刮风落雪,刀枪荆棘。
盲目的人。
快乐的人。
她吃着,跟王翊说:“你啊,你就作吧。”
李望舒抬头打量打量没什么食欲的王翊,又垂下眼盯着盘子,平静愉快地说:“我还总能想起以前我还在家住的时候,咱俩总偷偷摸摸的。但是好多细节我都记得特别清。就有一次,白天,你睡觉,我去你屋里看你,走的时候袖子被你屋门把手给挂住了,动静儿特别大,你就醒了,问我怎么了,我没说。结果后来我在客厅玩儿,你刚醒,路过那个门把手的时候,也被刮了一下。当时给我笑的啊。诶我现在都好奇,你那么高怎么会也被门把手挂住呢?”
王翊于是也认真地托着腮帮子想,“好像是我那件衣服袖子特别长,我还弯着胳膊。当时给我刮了个趔趄。”
“还有一次,也是夏天。”李望舒也托着下巴开始想,“我下午睡觉,你好像是出去跟同学玩儿还是怎么着来着,反正出去了。我醒了没多一会儿你就回来了,我也没看手机。你进来,就背着手问我,你下午睡了多久?我当时懵着呢,我说也就半个小时吧。你就特嫌弃地说,你可得就睡了半个小时,整整两个点儿,我给你打电话,一个都没接。我说你给我打电话干嘛?诶?你还记得你给我打电话干嘛么?”
王翊眼睛一弯,“记得啊。我琢磨你没吃饭,想从饭店给你带个菜,从开始吃就给你打电话,一直到吃完你都不接。”
王翊当时损完她,就从背后“唰”地拿出一个纸袋子,里面装了俩塑料饭盒。上面一个菜是地叁鲜,下面一个是水煮肉片。
“那个是真好吃。”李望舒评价道。
王翊也点头,“我也好多年再吃过那么好吃的地叁鲜了。”
“地叁鲜一般吧,水煮肉片好吃我记得。”
王翊扬扬手,慢悠悠地讲:“非要跟我拧着来。”
李望舒乱石铺街了这么好半天,其实就是为了把那句真心话不那么突兀地讲出来。她其实很紧张,却还得装着很不经意地讲,“其实你对我的好,我一点儿都没忘。别人对我好,是好多的爱分我一些;你对我好呢,是本来就没多少爱,又想着要攀比,想胜过别人一头,让我觉得全世界就你最好,就一赌气把所有的都给我了。”
这么孤注一掷,就难免偏激,难免患得患失。
王翊再看她时,眼里多少就又有点发亮的神采了,只是还要掩着。
他说李望舒,你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的人啊。你这么一来,搞得我好不懂事一样。
“那咱办点儿懂事人该办的事?”
“怎么呢?”
李望舒那种狡黠的笑就又回来了,她压低了声音说我新办公室有个休息间,有张床,不太大。休息间只有我有钥匙。
王翊说,等等吧。至少把饭吃完。
“你到底去不去?”她笑着瞧他,手指在耳侧轻轻拍着,“去不去?啊?技术部的王翊。”
王翊低头一看,自己果然还挂着工牌,于是就取下来卷了卷,扔给李望舒,让她放包里。
其实还有两个菜没上。
王翊却抬手招呼服务员,“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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