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生感觉就在刚刚,他心里的一些绮念慢慢都碎成了渣滓……
“……那小侄也告退了。”他的双唇也发白了,整个人看起来实在不好。
“诶……让你阿爹阿娘得空来坐坐啊。”金大娘心底微微叹息,虽是喜欢这个侄儿,此刻也不能多留了。叶长生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在大门口还不小心绊了一下。金大娘又是一声叹息。随后,又让金小弟在院子里念书,锦绣在边上刺绣。自己单独去了鸳鸯屋里。
“阿娘……”鸳鸯见金大娘将房门关上,方小心翼翼地道,“阿娘以为昨儿那帕子……”
金大娘点点头,道:“这孩子虽心地善良,却是个没有担当的。哎。”
鸳鸯心里想的事情则和金大娘不同——金大娘至今还抱着带鸳鸯远走高飞的打算。但是鸳鸯却知道不能这么做。外人只听闻过西厂手段狠毒,可是她却是亲眼看过,亲身经历过的。这样的念头,她是一丝都不敢有。她现在唯独担心的是雨化田派来的人是不是将这件事情通报了雨化田。这件事情本是阴差阳错,虽有金大娘最后打了圆场,可难保那厮不起疑心。
她虽对叶家表哥没什么印象,到底是亲戚一场,金老爹他们来京城投靠的就是他们家,不管他们对她家的态度如何,但凡金老爹需要帮助的时候,都是他们伸出的援手。是以,鸳鸯不愿意看到叶家表哥因她这些劳什子事情出任何麻烦……
“……囡囡,你在想啥呢?”
鸳鸯回神,道:“阿娘说什么?”
“我问你今晚想吃些什么呢。”
这两天金大娘在鸳鸯面前都是欢欢喜喜的,便是今天出了叶长生的事情,也没见她表现出担忧的模样。鸳鸯抿唇笑道:“凡是阿娘做的,我都欢喜。”
晚间一家人吃过晚饭,回屋后,鸳鸯却没有睡下。说是去小弟的,实则拿了针线,在书房里绣手帕——既然雨化田的人在暗处看着,她便假戏真做,就按阿娘说的,绣副“鸳鸯”手帕给督主。
雨化田那样的人当然不会看上她,不、他是一个太监,他怎么可能喜欢女人?所以他对她做的那些事情,都令人发指。鸳鸯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揣测雨化田的心思。她想,就是因雨化田不是个正常的人,所以他不会怜香惜玉,只会用一些可笑可悲的手法让别人屈服与他。她今日熬夜绣手帕给他,他虽不会对她产生其余情愫,却定会满足心里的一些欲望。
一来雨化田高兴了,二来鸳鸯自己直接忽视了叶长生,那么,在雨化田的眼底,叶长生也就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一个卑微的可以让他直接无视的人。
鸳鸯绣工向来了得,此夜挑灯到天明,堪堪将帕子绣好了。
将春的季节早风寒冷刺骨,鸳鸯离开书房的时候,浑身一激灵,打了个寒颤。此刻,天地间雾蒙蒙的一片,这个多雾的早晨,极目望去,只能见到院子里一棵光秃秃的枇杷树。鸳鸯心道,也不知那西厂的人是躲在何处监视她的,这样的天气真是为难了他,但愿昨日她的心血没有白费,她对雨化田的“拳拳相思意”也能尽数被告知。
事实证明,即便她猜中了雨化田的心思,雨化田也总有千万种反应让她措手不及,就像从前的无数次一般。就在她和家人度过了美好而又平静的一天之时,厂督府派了一顶轿子来金家,领头的人是马进良,马进良说因鸳鸯不在厂督府,且那管着庶务的管事嬷嬷也被革了职,如今厂督府无人管理,督主只好来请未来的夫人回府管上一管。
这世间是没有这样的道理的,金老爹和金小弟拦着不让鸳鸯走。马进良想了想,便道:“世间没这样的道理,但是我们西厂就有。”要知道鸳鸯本就是厂督府的丫鬟,即便将来要成为厂督府的女主子,所以马进良表面客气,却不会从内心真正地服从鸳鸯。他的眼底只有雨化田这个人和雨化田的命令——那么,拦着他完成任务的金老爹,就算是鸳鸯的父亲,他也不会有太柔和的语气对待。
“小伙子,你那日送我们回来,大娘瞧着你人还是不错的。怎么今天就不通情达理了?都这么晚了,我家囡囡再去厂督府,要见未来的姑爷,总是不合适的吧?”金大娘一脸失望地看着马进良。
马进良轻咳一声,解释道:“大娘,大人这么吩咐我便这么传达的。何况,白日里,姑娘还是能回家的。”
鸳鸯心里算是明白了,哪里是什么府里庶务多,分明是他不习惯没人伺候!晚上接她去伺候,等白日他上朝了,再让她回家……真是……不过,雨化田这次是让马进良抬着轿子接她回府的,而且看马进良的样子也没什么异样,大概是躲过了一劫。鸳鸯知道他的脾气,知道这事儿压根没商量的余地,只能对金大娘他们道:“阿爹、阿娘,厂督府中真是没个人管庶务的。何况,也不能让马大人白跑一趟,女儿这便去了,明儿再回家。”
金老爹等人面面相觑,心里骂道,哪有大晚上去管什么内务庶务的,也幸亏这姑爷是个太监,否则按这套路出牌子,自己女儿的清白岂不是要被人诟病!
第39章
接下来的几日,但凡雨化田在厂督府里的,鸳鸯都在他跟前伺候。等他去上朝了,鸳鸯方能回家。再加上,厂督府庶务繁多,虽有曹静这个总管在,但内院的事情依旧要鸳鸯来管。是以,鸳鸯倒是没一日闲的。
这样一来,府中下人多有猜测——督主大人这娶个媳妇,实际是请了个大管家吧。不过,这些话是没人敢说出来的。也唯独锦绣偶尔会抱怨一下。鸳鸯前世是贾母跟前的得意人,再加上耳濡目染,管理起厂督府来,自然是井井有条,对这些事情不过是置之一笑。
鸳鸯这几日比往昔更为卖力,仿佛那日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可那刺在胸口上的字,每日沐浴之时都能看到——她如何能忘记?
雨化田明显地感受到,鸳鸯是比以前更加尽心了,但是态度全然变了。他甚至没瞧她再笑过,以往她倒是时不时地说上几句讨喜的话来,脸上挂着暖人心脾的笑容。这忽然就没了,只余生硬的恭敬与疏离。雨化田对人的心思最了解不过,他既是这世上最会伺候人的人,也是最会利用人的人。他对鸳鸯的心思了如指掌——所以那日刺了字,他就让人送鸳鸯家去了。这不过了几日,她也如自己所料,自个儿想通了。
皇帝赐婚,他不得不接受,既然鸳鸯要成为他的女人,那么他就不能容许一丝一毫的背叛——虽说他唯一信任的人只有马进良,那么多手下,未必都是忠心于他的。然而鸳鸯不同。他对她说的来历充满好奇,对她本人也算不上厌恶,兴许在将来,鸳鸯还是唯一一个给他留下血脉的女人。所以,鸳鸯可以对他没有感情,但是,必须要忠诚于他。
雨化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心里却是一阵烦闷:不是心悦与他吗?不是熬夜绣了一条帕子吗?怎么这十几日过去都不见手帕的影子?果然都是骗他的!看来那暗卫也应该换人了,堂堂西厂暗卫竟被一个丫头片子察觉了存在!
窗外的雨珠子打在屋檐上,不知不觉间,积雪已经融化,小雨淅淅沥沥不间断地下了一整天。鸳鸯一手打着伞,一手端着一碗燕窝,正进来书房。雨化田放下手里的书,因想着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再见了鸳鸯这个他所想的人,不免就皱起了眉头。
鸳鸯误以为是自己衣角沾了水渍进来书房,让雨化田心中不喜,便将燕窝放在外室的桌子上,对雨化田行礼,道:“大人,奴婢先下去换件衣服。”
“不必了。”雨化田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