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和小贵的事情有关系。
说曹操,曹操便到。她才跪了一会儿,便有人报东厂贵公公到。这声称呼实在陌生,鸳鸯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至于话音刚落,身着一袭曳撒的小贵便来了。在经过鸳鸯身边的时候,他那昂扬轻快的步子略略一顿,眸子也瞥向鸳鸯,眼底露出一丝惊讶与尴尬来。
但这也只是一瞬,因为在下一刻,之前的丹凤眼宫女便传来万贵妃口谕,召见小贵。小贵的脸上又挂上了之前灿烂而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
鸳鸯心中如有油煎——原本平复了一日,自己也是想通了。但是再见到小贵,她难免会想起被小贵当做平步青云的踏脚石的万夫人。平放在身前的两只手也不由自主地紧紧握在一起。可这里还是万贵妃的宫室,她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不能有。
万贵妃午觉初醒,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纱衣,隐约可见美好的肉体。
小贵有意无意地看了万贵妃几眼,然后笑着行礼。万贵妃朝他勾了勾手指,他便就势爬过去,一直到万贵妃的床前。万贵妃慵懒地舒展着身子,道:“小贵儿,什么事情这么急匆匆地要见本宫呀?”
小贵神采奕奕,道:“娘娘,您有所不知,您猜奴婢今儿在宫里行走见到什么人了?”
万贵妃挑挑眉头,道:“小贵儿,别给本宫卖关子。嗯?”
小贵嘻嘻一笑,伸手到万贵妃腿上给她捶着,道:“娘娘,奴婢不敢。奴婢今日经过冷宫,见到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男孩儿……”
万贵妃一听,蹙眉道:“想是哪个宫里伺候的小太监,有什么奇怪的?”
小贵缩回手,毕恭毕敬地跪好,道:“娘娘,此事只怕不是这么简单。”
“你什么意思?”万贵妃略略抬首,“此前这些事儿都有雨公公做。你觉得他会背叛本宫?你可别忘了,之前你说雨公公联合万夫人除去万喻楼,心不在本宫这里,本宫这才帮你求了东厂厂公之位。可是,到最后你却弄了一具焦尸给本宫,告诉本宫那就是万夫人就交差了!人死无凭证,本宫还没找你算账呢……”
不过这事也足够让多疑的万贵妃对雨化田起了疑心,否则让小贵下位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万贵妃要折磨折磨鸳鸯。谁让鸳鸯是雨化田的人?雨化田她暂时不想动,动一个女人总是可以的吧!
小贵赶紧叩首,道:“娘娘,奴婢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欺骗娘娘!那小孩儿确实不是小太监,而且……而且他长的和皇上还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万贵妃听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要知道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朱见深虽口口声声说爱她疼她,还是照样宠信后宫其余的女人。她渐渐地对朱见深失去了信心——那些一生一代一双人的鬼话都骗鬼去吧!再加上她做了宠妃,尝到了权利的香甜快感,她明白权利和地位比朱见深的感情要可靠许多,而子嗣便是她巩固地位,得到至高无声的权利的最佳选择。很可惜,她这一辈子只有过一个皇子,而那皇子一岁多便夭折了。
——既然她不能再拥有孩子,她便要让后宫所有的女人都得不到!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比她年轻美丽的女人通过子嗣上位,与她同享朱见深的宠爱。
此前,雨化田答应过她,只要宫里的女人一怀孕,他们西厂就会出手弄死那些女人和孩子。在没有小贵的事情之前,她对雨化田是十分信任的,就是此时此刻,她都觉得像是在听笑话一样——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个孩子怎么可能躲过她和西厂的耳目?而且一躲还就是五六年!
她已经被嫉妒和悲伤冲昏了头脑,并且这些情绪还一直保持着。
“此事就交给你去做。做好了本宫重重有赏,若是做不好……或者让本宫知道你在欺瞒本宫……本宫能将你送上青云,自然也能把你踢下云端。”万贵妃已经失去了谈话的兴致——不得不说,在万贵妃眼底,雨化田就是一个雕刻精美的花瓶,这宫里的任何人除了她自己和皇帝,无不是棋子、玩物。她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玩物有一天会背叛自己。可细细想来,雨化田当初答应自己弄死所有龙种,也不过是不愿在根基未稳的情况下惹怒自己。他哪里是背叛,根本是从未向自己投诚过……
小贵已经连着叩首说了好些好话。
万贵妃倒是怀念起雨化田那冷淡骄傲的模样,愈发觉得眼前的人奴颜婢膝的恶心。她不耐烦地挥手,道:“下去!”
小贵立即告退,也不敢多留。出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鸳鸯,最后一咬牙,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抉择一般。他终于大步地从鸳鸯身边经过,再未给鸳鸯一个眼神、一句话。
鸳鸯此刻已是麻木。她只是觉得怨恨小贵,再无一丝别的感情,那些不少个日子里相处一个屋檐下的友情消散殆尽。他选择了自己的道路,选择了将朋友拿来做上位的垫脚石,选择了践踏她的信任和真心。她又何苦为这样的人觉得痛心?
这时,一个端着水盆的宫女被绊了一跤,“刚巧”将水盆中的水泼向鸳鸯。
鸳鸯听了动静已经赶紧躲了,只可惜仍是被弄湿了半边身子。
发生了这般事情,那丹凤眼的宫女出来训斥了倒水的宫女一句,竟什么都没提了。也没说让鸳鸯起来!鸳鸯用帕子擦了擦右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雨夫人您稍后,贵妃娘娘很快便会召见你。”丹凤眼说完,又转身进了宫室。
鸳鸯心中苦笑——要不是雨化田,自己还真不必受这些罪。
也就是一会儿功夫,又有小太监来报西厂雨公公求见。鸳鸯闻言一振作,待那脚步声近了,便抬起脑袋殷切地看向雨化田。不过雨化田比小贵还要过分,他连看都没看鸳鸯一眼,步子不停就进了宫室!
一直到玄关处,他才忽然停下来,然后回眸诧异地看了一眼鸳鸯,虽说是面无表情,但鸳鸯却看懂了他的意思,大意就是夫人你这么狼狈,本督都认不出你了!
鸳鸯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心道,为老女人办事的小贵进她的宫室前还要经过传召,雨化田你倒是好,比自家还轻车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