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子上的幕布拉开,锣钹鼓齐响,京胡就咿咿呀呀奏起了折子戏。
虞姬身着鱼鳞甲,头戴如意冠,与八侍女上台唱——“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声音响绝,气沉声高亢,顶到屋檐上去,又飘荡下来,百转千回,曲曲折折渗进人的心窝里——
“大王回营啊!”
项羽气败而归,中了那十面埋伏之计,叹老天亡我,命数即尽呐!
又惊闻四面楚歌,悲恸呜咽,垓下难守,乌骓不逝姬难别,哎呀呀!想我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怎又落得如此困境?
虞姬唱二六,舞双剑,为王聊以解忧,一招一式,柔中又刚,绝世媚旦,京戏良才!
可惜啊可惜!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虞姬欲寻项羽腰间宝剑,项羽避开——妃子不可!妃子不可寻此短见!
再要,又避开。
虞姬指向账外——“大王,汉兵,他,他,他杀进来了!”
项羽不知真假,转身看去——“待孤看来……”
虞姬已抽出他腰间宝剑,项羽意识受骗,忽一低头,剑鞘已空。
啊!
那宝剑在空中一闪,先退后送,直挺挺地朝项羽喉间刺去——“叛贼!今天就拿你狗命!”
项羽本能向后一躲,急于往台下奔,却不想,一近侍上前,堵住他的去路,再一剑刺来!
“停!”台底下有人喊了一声,台上都安静下来,僵在原地往观众席上看。
观众席间空位一片,只有前排坐了几个人。
最先站起来的是张庆之,刚才那声就是他喊的,他一步跨上戏台子,揪住项羽的领子就朝虞姬问:“这第一剑为何不结果了他?”
台上负责刺杀项羽的虞姬手垂宝剑,伫在台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演近侍的谭潔说话了:“我弟弟向来练旦角儿的兰花指兰花掌,力多半虚乏,不似我般舞刀弄抢惯了……况且我弟弟胆小,恐是到时手忙脚乱坏了大计!”
“哈哈哈!”
有人笑起来,从席间阴影里站起来,慢慢走到光处,脸也是阴一半阳一半:“剑使不得,不还有枪吗?给我看看你们枪法这几日有什么长进?”
饰虞姬的梅娣想起来了,他那身行头的腰间还藏着枪呢,掏出来拿在手里,还未有多余动作,对面演霸王的早脱了霸王气,吓得扑通跪了:“大人您不能杀人啊……您不是让我跟您来对对戏嘛……这会儿怎么还要杀人?我只不过是个唱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还等我养……”
梅娣不忍,回头看台下人:“咱们今儿个不是彩排吗,不必真杀个人吧?如果袁司长真想看我们枪法,咱找个靶子,每人来五发得了。”
“你这唠唠叨叨的功夫,人都能掏枪杀你了。”
袁贺平忽喝一声:“开枪!”
啊!
那“项羽”见求情不得,只得扔了头冠往外台底下跑,他穿着黑靠行头,跌跌撞撞,还不太方便,所以跑得也不算快,但众人都没动,谁也没要去抓他,他当是真能跑出这场地,就快到门口见着希望了,忽然背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右腿像被穿了个洞,灼痛不已,虽麻木不能动,但他心里却仍执一念头拖着腿往外跑,却听又一巨响,这一下倒是痛快了,滚烫的刀子擦过耳朵,直蹦进脑,他眼前一黑,直接倒地,再也跑不动,也永远走不出那扇门了。
“啪啪啪”
袁贺平鼓掌叫了一声好,张庆之也跟着鼓掌,所有人就都鼓起掌来,就像戏落了幕,欣赏完了这一出精彩表演。
谭潔放下枪,吁出一口气,再去看梅娣,梅娣已经瘫软在台,脸色煞白。
“很好,有赏!”
袁贺平一句话,张庆之就摆摆手,命人送上珠宝锦盒和银元无数。
袁贺平走到谭潔跟前,伸手压住她还在颤抖的右臂,轻笑道:“端枪很稳,只是心里不要慌,你没问题的。”
谭潔低头恭敬应一声:“是。”
“过几天的八月节来我府上坐坐,我再嘱咐你们点事情。”袁贺平看了一眼旁边的梅娣,云淡风轻,什么也没说,转身下台,张庆之等随从立即一并跟上,经过那尸,不作停留,踢一脚,也只嫌挡路。
咣当!梅娣扔掉了手里的枪,差点一头栽到台下,幸而谭潔出手快,上前揽他,他全身发抖,伸手抓谭潔的衣襟,凑近喃喃:“那人……就那么死了?”纤长手指指向门口,颤颤巍巍,厉声一嗷:“我们杀了他!我们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