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迟疑:“他们似乎要去到楚国。看方向是这样。”
“跟踪。”无虞沉浸在自己的甜蜜幻想中,恍恍惚惚地嘟哝,“跟踪,跟着他们,不要伤害他们。”
这支明目张胆在敏感区域穿过的队伍,很明显地给周徐对峙的场面增添了活力,制造了各方想象的空间,因而收到预期的效果
。
率兵抵抗徐人进攻中土的陈蔡二国此时终于得到了大国的行动支持,更鼓足了制胜的信心;拼命要挤入周境的徐人发现敌人绕
道背后,似有与坐观虎斗的楚国联合的意愿,开始略觉惶恐;墙头望风的各国终于等到了出林鸟儿,纷纷跟在晋国之后各自制定起
备战计划……
时势,正如琴上的弦子,在晋国弹响第一声后,骤然绷紧。
这时候的镐京。
太子伊护丢下书简,全身放松地倚在熏炉前。
“恭喜你了,司寇。”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临风之父——司寇吕侯明,“恭喜你有那么优秀的女儿,又得到那么优秀的女婿。
”
吕侯欠身,脸上抹不去忧愁。
伊护一笑:“司寇,无须过虑。将来我会亲自主持他们的正式婚礼。”
吕侯动容:“老臣只希望小女恢复健康……”
“会的。”伊护宽慰道,“我将召集天下名医,全力治愈您的爱女。”
吕侯感激地叩首:“多谢太子。”
这时候的晋国。
“兴师!”晋侯宁族拍案下诏,“集结所有军队,待命而发!”
“主君!天子……”司徒弦准备谏诤。
宁族恶狠狠地瞪他一眼:“静候世子消息,一旦需要,人人皆得全力支援世子,违逆者杀无赦!”
司徒弦生生吞下后半句话,无力地攀着公子服人坐下。
这时候的陈国。
“夫人!”陈国君澜戎舍不得地拉着烈月,“我……还是不能让你去……”
一袭猎装的烈月英姿飒爽,瞧着丈夫笑盈盈道:“我可是燕国公主,什么阵仗没见识过,夫君但请宽怀。”
陈国君潸然泪下:“安叔刚刚死去,我再无更亲近的人了,要是夫人你出了意外,我……”
“连远处的晋国都积极应对徐贼,我们得越坚定才是!”烈月斩钉截铁地说,“我去接应晋世子的使节队伍,夫君在这期间一
方面不可放松与蔡合力对抗徐人,一方面要广求支援!我的书信已发往燕国,不日就会有回音的。”
陈国君还不肯放开:“这里的事务我会处理妥当的,夫人,你千万当心哪!”
烈月轻轻挣脱,灵巧地跳上马车的御座:“事一成我即刻返回!夫君,别了!”
这时候的宋国。
宋丁公申已病废不起。
“吉期到了,孩子。”他摸索着寻找到儿子苏显的手用力握着,“出发吧,去迎娶你的新娘。其它任何事都必须放在你的婚事
之后!我不甘心在死前看不到你成亲!”
苏显藏起军报:“是,父亲。”
这时候的楚国。
歌舞升平。
貔貅匆匆穿梭于细腰丰鬓的舞女林中,走到小公子熊渠身边,附耳禀奏。
熊渠扬起小脸儿,朝父亲楚世子道:“我们等的人就要来啦,父亲。”
“哟。”楚世子视线都没挪一下,“够快的。”
熊渠歪着头:“父亲,我去接待他们吗?”
楚世子一乐:“难得你有兴趣,我的凤凰儿。你爱去就去。”
熊渠大人似地点头。
“带上貔貅吧。”楚世子补充,“他该是客人们的旧识,见了面会格外亲切,说起话也会格外圆融。”
“哦,好的。”熊渠按一按腰间的小玉剑。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场战役,注定有胜有败,有生有死,有喜有愁。
但在一切成为历史之前,卷入其中的人们,都奋力在这洪流中挣扎,希冀那狂奔的波涛与无常的泥沙能留下自己的足迹……
虽荆路棘途,吾一往无顾……
已经能听到知了的叫声了。
貔貅站在堂前,若有所思地望着蔚蓝的天空。
倏忽之间,到楚国也半年有余。
封父——胡国——丹阳,平民——彤弓使者——楚臣,地理上跨越了三处,身份也变了三次,本以为从此脱胎换骨,可为什么
每每在夜半梦回时,还总会怀念那片低矮的被自己亲手烧掉的茅草屋……
他一直坚定地相信人与禽兽没有区别,只有张牙舞爪,咬啮着同伴的血肉才可以在世间生存。见惯了贫穷在富贵前的徒劳挣扎
,看多了卑微在高傲前的不堪一击,他自懂事起就学会将伤口结成痂,再把痂结成厚厚的硬壳,盔甲一样保护着他,麻木冷漠地过
了二十来年。
他叹了一口气,坐下来。四周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和周境不同,楚国并未太大地受到旱灾的影响,生活在这里依旧美好。但身从周地逃离的他,心却似乎渐渐回归。因为他惊讶
地发现,当他听到晋世子出使楚国的那一刻,第一个钻进他脑中的念头,竟然是怎么去帮助周楚达成联盟……难道他忘记在周所受
的罪,和在楚所享的福,反去替周人考虑?
这太滑稽了。
人真的是种矛盾的动物。
“你不吃点东西吗?”了忧托着一只精致的食案,满面愁容地站在他旁边,眼神里流溢哀伤。
他转过头,注视这个女人。
也许不只是他经历过蜕变,这个女人也走过一条曲折的路。由巫女成为徐太子的爱宠,又沦落作他貔貅的妾侍。
“放下吧。”他尽量淡然地道。
了忧小心翼翼地搁好食案:“做得并不油腻,我瞧你这两天胃口不佳,特意嘱咐庖厨弄的。”
她干嘛要用妻子的语气对他说话?
貔貅皱了皱眉,不禁有些恼火。
向楚世子要下她,连他都说不清是为何缘故。当时仅仅觉得那么做最适宜,能够解决世子与公子的一桩麻烦,不曾思量过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