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杨攥着拳头:“不错。周人犹记昭王前嫌,再死一个,恨上加恨,往后若和楚略有矛盾,难免得统统搬出来当成因由,搞他们的那套师
出有名,对我楚国历行征伐。”
“所以,干脆放了她,谅她活不了多久。”貔貅趁机提出。
“不行!”小公子熊渠眉头一横,“这个女人来历不凡,据说她参加了周戎之战,还受过周天子册封,她一定不是简单人物!万一,她装
病骗我们,妄图借病逃脱,就说明那晋世子的请盟纯属周的阴谋,目的是孤立我们同淮水诸夷的关系,各个击破!”
貔貅等他说完,庆幸自己有所防范:“小公子所虑极其周详。不过,小臣认为,淮水诸夷如群狼,周人众国如群虎,宁惹群狼不惹群虎,
即使请盟是假,我楚国也乐得坐观周徐两伤元气。”
熊杨颇为动摇。
“貔貅,你分析得有理。”他捋着美须,仰天长叹,“……我楚国先人奔窜山林,鬻熊为生,积攒了数十代心血汗水,传下这份基业。他
们周人的武王灭商,我祖归附,只落得在诸侯大会上看管祭坛柴薪,形同奴仆。现在,又经几世沧桑,总算昌荣到周人需借我力量的地步。其
实,我一直在等他们请求与楚联盟,那是对楚强盛的认可,是楚光耀中原的机会!我也一直怕他们请求与楚联盟,一次歃血,楚得付出无数子
弟的性命。可是,我依旧倾向联周灭徐。这个决定,是我在亲自从周境到徐地转了一圈,再衡量了周徐实力后做出的。我对了,楚会收益无穷
;我错了,楚会遭到削弱,而我的地位……在这问题上如遭欺蒙,我怎能甘心?!”
“那么……”貔貅私下抹了一把冷汗,熊杨的顾忌依旧没出自己的估算,“小臣建议,派遣亲信跟从晋世子夫人,到期有周天子使臣奉盟
约来楚的话,我们此举算作楚好心护送她;若是骗局,便将她暗地杀掉泄愤,或援徐或中立都不迟!”
熊杨左思右想,觉无不妥:“照你的主意办。”
熊渠也不反对:“这担子谁去挑呢?”
貔貅胜利在望,一颗心不停狂跳:“小臣选了十名……”
“婢子求去。”伺候在座下的了忧突然插嘴,“世子,请教婢子前去!”
熊杨拍掌:“哦,这是上佳的人选!……正巧,你和那晋世子夫人早已相识,总比派去陌生人强些。貔貅,你选了十名什么?”
貔貅不知该作何反应地望着了忧:“……武士。”
“他们都会听命于你,了忧!”熊杨下令,“你有无限的忠诚,这次也期待你的表现!”
“是!”了忧叩首。
貔貅下了车,转身面对同车的了忧,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我的爱人,你要远离我了。”他搂着她的腰,一下把她横抱起来,“我舍不得你,我有很多话,得向你倾诉。”
了忧任由他摆布,乖乖窝在他怀中。
貔貅瞪视四周,警告侍从们:“我要与她道别,你们全不许打扰!”
侍从们唯唯退散。
貔貅带了她趋入里间,重重地将她扔在床上。
了忧一声不吭,疼得瑟缩成一团。
貔貅趴在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你非要阻碍我?”
“你违背了誓言,又要帮助周人。”了忧也不挣扎。
“是!”貔貅加了把劲,“如何?!”
了忧白皙的面颊涨得通红,艰难地说:“我成全你。”
貔貅丢开她,站起来,目光锐利地逼视她。
了忧平静地整理着衣襟:“我同她去,你不必再见到我,我亦不必再见到你。你会好过很多,清净很多。……放心,我永远不会伤害别人
了。”
她收拾妥当,好象视他作了空气,漫不经心地经过他,启开门扉,走了出去。
晚夏的阳光刺得她整个人溶化在光亮中。
望着她的影子一点一点隐没,貔貅心底倒有什么一点一点地爬上来……
他收回视线,长久地无意识地出神。
风,吹拂着他的发梢,绝望地在他唇边印下浅淡的吻……
聃地。
徐王子赢无畏,在其兄赢无忧于涂山投水自尽后,顺理成章地成为徐王的接班人。
这个位置,当他从下仰望时,曾觉得是那么神圣,那么耀眼,那么使他魂牵梦绕,甚至不惜向兄长伸出索命的手;可当这个位置真正由他
来坐时,他才刹那品尝到了其中滋味。
储君的地位永远是最危险的。
表面看上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光无限;实际正因为这“高贵”的处境,令储君们原本尴尬的日子变得更加尴尬。
首先,他必须得表现出他有足够的本事和手段,外能征战,内能主政,以向他的父亲和主宰证明选择他是对的;其次,这种表现得有个限
度,不能过分,否则会让他的父亲和主宰对他产生怀疑,怀疑他是否被精明消耗掉了忠诚,不安其位。
这还不是关键。
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地拿捏怎么与父亲相处,远则怕引起父亲的疏淡,近则怕引起父亲的猜忌,其实全在于储君只能有一个,而有资格继
承父亲地位的儿子却有许多……做储君的自己一不留神,虎视眈眈等着来替代他的家伙们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定将他连皮带骨吃下,眼都
不眨。
当上储君就代表投入一场决战,非生即死。
无畏最能领会到这点。他即是上一场决战的胜利者。
“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朋友……若是他们无法成为你的助力,你迟早要被他们缠绕至死。解脱的办法,就是先他们一步,杀
死他们!”
父亲徐王的这一席话,鼓励他“勇敢”地杀掉了亲兄,在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又是恐惧,也又是骄傲。他觉得他够格做父亲口中的“
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