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音指着自己的心口:“我的本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了。蒙君侯、公子与母夫人恩惠,我从公主成了战俘,再从战俘成了侍女;落得这
个下场虽然悲惨,却好在我能得到各位家人般的对待。目睹君侯失道,我不得不开口,即使我毫无立场,只剩了以你们的喜为喜,以你们的愁
为愁的心!”
服人不为所动:“任何人都不得干涉兄长的意愿!”
宝音尖锐地驳斥:“你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吗?!软弱无力的傀儡,只能被摆布的傀儡!要是你够清醒,够胆量,你该去提醒你的兄长,别
再沉迷于女色!”
“我明白你的心思。”“傀儡”二字,震得服人发痛,可他及时控制了情绪的恶化,“你得切记,朝堂属于我的兄长,后宫属于我的嫂嫂
。”
“什么属于你呢?”宝音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服人怔住。
“责任。”长长的一段沉默过后,服人说,“辅助兄长的责任,属于我。”
宝音气极:“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周公?!”
服人淡然道:“先贤总是能令后世人们效习不尽,我若能有一日如周公襄佐武王般对兄长有所裨益,将不胜荣幸。”
宝音未达目的,一跺脚要走。
“安静地待在自己位置上吧!”服人在她身后幽幽提醒,“不然,你可能会退归到战俘的待遇。……有时候,你超出了侍女应有的行止界
限。”
宝音骇然回头,看到的是服人翩然离去的背影。
……
被她一吵,胸中的块垒反而消失了。
服人脚步轻松,心情愉快。
原来自己是这样想的。他回忆起刚才说过的话,欣慰而自豪。
让您独自承担重任,是我不曾尽责,兄长!我不是傀儡,从前不是,今后也不是!一直在您的守护下享受安乐,从现在起,即使我做不到
和您相互辉映,也绝对要竭肝沥胆,做个您最值得托付和依赖的人!
他鼓舞着自己,摸出袖中上光临走时交予的兵权象征——玉虎符,大声喊着:“来人!传军令!”
前行,所爱并肩;
后顾,所亲护援;
左视,良臣在侧;
右目,益友将至。
风云毕集,雷雨欲至。
萌芽于此的,是真正的未来……
太阴山。晋侯行馆。
这是一所相对宫城来说比较特别的行馆:白茅为顶,椒泥为墙,柏木为梁,斑竹为廊,座落于山水环绕之中,简单而雅致,整洁而清爽。
它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小得十分舒适。壁上张着的桐琴,案上堆着的书简,坪上摆着的棋局,都仿佛就手可得,却又放置得有章有序,不
觉拥挤,但觉亲切。
临风与服人安静地对坐。
“渴了吧,小弟。”临风打破沉默,手执玉盏,蔼然唤着服人,给他献上清水。
服人有些害羞地接过,碰到唇边又放下:“嫂……嫂嫂,兄长他……”
临风微微扬起嘴角:“小易已经去找了。他今天说要带孩子们追野兔,一早就领了净儿和极儿出门啦。”
“唔。”服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紧张而尴尬。
“姐姐!”阶下跑来个眉目俊朗的青年,兜了一襟果子,直接倒在廊上,向临风高高兴兴地道,“我和顺采到了不少山梨,您得尝尝!”
服人诧异地盯住那青年,不知所措。
临风见状解释:“这位是我义弟黑耳。黑耳,这位是服人公子。”
黑耳起来作揖,露出洁白的牙齿,友善地招呼:“当时在嫁仪队伍里见过,只是公子不识得我这小小的媵臣罢了。”
他洗净一大盘黄澄澄的山梨,放在屋子中央,下堂忙活自己的去了。
临风用匕首将一只梨切成几块,剜去梨核,搁在铜盘内送到服人面前,慌得服人一连声道:“辛苦嫂嫂了!辛苦嫂嫂了!”
“小弟。”临风忍不住说,“你不是客人,是一家人。”
服人不知怎地,刷地一下,脸红到脖子根:“不、不……啊,是、是!”
临风抚膝笑道:“别拘束了。……时常听你兄长夸奖你精擅箭法,小小年纪,真不简单。”
服人立刻忙不迭地谦虚:“不及兄长十一。早闻嫂嫂箭法了得,我还想讨教呢。”
临风噗哧一乐:“要是小弟和我比谁射不中靶的的话,我有信心取胜。”
和母亲一样,服人为她的随和大方感染,心中的疏离感慢慢退却,面上也泛起笑容。
“我一回来就听见有人互相吹捧……”上光抱着团草窝跨上堂来,后面跟了两个小精灵,跳着闹着要看草窝里的东西。
临风一觑,草窝里蜷了几只瑟瑟发抖的兔崽,不禁正色道:“你呀。”
上光腾出右手来使劲摇:“误会了!这是捡到的!大兔不知去向,多半是为引开狐狸之类的……孩子们说可怜,于是我们拿回来养。”
真是奇怪。服人望着使劲朝孩子们递眼色的上光,这种样子的兄长,他从没见过。
“养吧,母亲!”净儿嗓门宏亮。
极儿不说话,爱惜地捧了一只兔崽在掌心里,睁大眼睛祈求地盯住临风。
上光指指两个孩子,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瞧,瞧,谁受得了啊?”
“唉。”临风顺水推舟,“我也受不了。那只好养了。”
净儿欢呼雀跃,极儿欢喜地回头看着父亲,上光一手搂起一个,把他们放到院里,揉揉他们的脑袋瓜:“你们得好好爱护它们!……向叔
父行礼,然后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