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拐弯,不防栏杆处兀地站着服人,吓得宝音差点儿惊呼出声。
服人抱着裘衣,立在渐渐弥漫的雾气里:“……你是要去侍奉母夫人吗?不用去,君侯与君夫人都在。”
宝音想了想:“我带净公子前往探望母夫人,顺便寻找极公子。”
“不必。”服人阻止,“极儿刚刚经过。你引净儿回去吧,母夫人需要的是安宁,两个孩子会很吵。”
“可……”宝音不愿放弃。
“这是命令。”服人堵住她的话头。
宝音极不甘心:“那么公子为何在这里?”
服人静默良久:“为了待在我自己该在的位置上。”
紧接着他补充:“你也必须如此。”
“为什么?”宝音勉力压下怒火。
“若是不想改变现状,有的事情,或许就不可看,不可听,不可问。”服人一字一句地强调。
“为什么?!”宝音重复。
服人瞥一瞥她,镇定地道:“因为我相信这是对的。”
不过,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神迷离,透出无限怅惘。
“我不明白。”宝音看着他在黑暗中闪烁的眸子,微微震撼。
服人深深呼吸:“回去吧……我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母亲……”
宝音不能服气也不能反驳,无望而恼恨地一跺脚,拽了净儿原路返回。
而依旧沉浸于睡眠的仲任,浑然不觉自己正酿造着的,是一场变故的开端。
“夫人。”
多么熟悉的呼唤……
“夫人。”
仲任坐起身,四下寻找。
“是我啊,夫人。”她的丈夫宁族蓦地出现,在她榻旁坐下,一如平日那般柔声细语,“你生病了吗?你要好起来呀。”
仲任抬起头望向宁族,目光抚触过他鹰翼般飞展的双眉,再迎着他关切的视线,忍不住心中暖流涌动:“你到哪里去了?现在才来看我。
”
“我一直都在黄泉看着你,看着我们的两个孩子。”宁族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依旧。
仲任仿佛忆起了他已不在人世,然而他的手,她舍不得放。
两人喁喁轻谈,温存之际……
“那孩子是我的。”另一个声音从宁族背后幽幽响起,“把他还给我,还给他真正的母亲……”
仲任闻声,立即汗毛倒竖,拼命地想扭过头去,偏偏动弹不得。
一名年轻女子怀抱着婴儿站在夫妇二人一旁,美丽而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冷眼打量他们。
“昔罗。”仲任耳听丈夫这么称呼那女子,不免心头大震。
果然……
女子无动于衷,重复道:“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仲任抓紧丈夫:“上光是我的孩子!”
“上光?”女子举起怀中婴儿,“这才是上光。你忘了真正的儿子,却也想叫我的儿子忘了真正的母亲,我不能原谅你。”
宁族痛苦地护住仲任:“都是我的错!都让我承担吧!”
“还给我!”昔罗不依不饶,对着仲任伸出手臂,“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啊!”仲任害怕地双眼一闭,身子像坠入了万丈深渊……
……
有雀鸟的啼鸣一声声落到枕畔。
仲任呻吟着,睁开眼。
透过屏风一角,能看见窗外幽青的屋檐与蓝中泛白的天色交错,勾勒出黎明的轮廓。
“母亲,您醒了?”上光凑上来,小心地扶起仲任。
“我怎么了?”
“您别担心,医师说您这是由于太疲倦引起的一时眩晕,好好将养就没紧要。临风亲自给您熬了药……”
仲任攀着儿子的肩膀,打断儿子的话:“我适才是做梦?”
“嗯?”上光作茫然状,“……您之前都在昏睡……”
仲任发了一会儿呆:“我在梦里,有没有喊什么?”
上光微笑:“没有。”
仲任放下心,安稳地倚在枕上。
“母亲,进药了。”临风捧药献上,上光替母亲擦去额头的汗水,转身出去外间。
到了门口,极儿正昂起小脑袋瓜,满面不解地盯住父亲。
上光蹲下来,瞧瞧四下无人:“极儿起来了?自己来的?”
“嗯……”极儿十分认真地说,“祖母在叫‘昔罗’。”
“悄些。”上光忍俊不禁,“你听到啦?”
极儿一脸“你撒谎了,这不对哦”的神气,严肃地重重点一点头。
上光抱起孩子,呵孩子的痒:“极儿,要保密呀,不然会教祖母烦恼的。”
极儿似懂非懂。不过既然是父亲讲的,做孩子的自然没再多的意见;何况眼下只顾被父亲逗得咯咯直乐了,哪还有空去追根问底。
“我绝不会要你和我走一样的路。”末了,上光亲了亲孩子,“极儿是真正的,唯一的。”
“哈哈。”极儿笑着,也亲了亲父亲。
上光享受完儿子的回赠:“好,我们去郊外跑一跑,为祖母带些野味回来!极儿记得父亲的马叫什么?”
“飞骊!”
“真聪明……”
于是,卫伯景昭、陈公澜戎及夫人烈月、宋公子熙等,受东道主晋侯上光的邀请,利用上午时光到一同到郊外狩猎游戏;而宋公苏显由于
健康的缘故留守馆舍。
“一夜没睡?”苏显瞥见临风自竹帘外经过。
临风停下脚步:“母夫人病了,早晨才好转的。我们差不多都没睡。”
“上光那个木头将大家领出去,分明是希望你能歇息,看起来,你却不领情哪。”苏显拍拍座席,“那么,陪我聊几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