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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了解,人的新鲜感和关注度是有时间期限的,他们从热衷于一件事转移到热衷于另一件事的速度,比六月天的阴晴转换还要快;何

况黑祠妖孽再恐怖,毕竟是无人能够亲见的虚无;二戎则不一样,他们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关于他们的话题注定会每日更换新的内容,引发愈

多的关注。

念及于此,他满肚子的焦急与愤怒无处可遣,不由抬起眼来直视上光。孰料上光也正玩味地盯着他。

“司徒您的想法是……?”视线交接之间,上光点名。

司徒弦一惊。

“咳咳。”他清了下嗓子,稳住心神,“臣……”

“傅父也说说?”上光不待他酝酿措辞,转头征询公子养。

公子养袖着双手,眼望着地,嗫嚅不言。

良宵跨前一步:“君侯何苦烦扰?区区戎丑,不若趁他们首领未在,加以征伐,刹他们的嚣张气焰!”

“伐之不义!”大夫元接过话头,极力阻挠。

“不伐则和。那么照你的意思,戎丑可和?”良宵拍着掌,和大夫元有声有色地演起了双簧。

大夫元配合默契:“为何不可?与二戎和好,使边境平宁,亦使我晋国百姓免遭兵争之灾。”

“大夫们意见不一,颇使我为难呀。”上光扫了堂上一圈,“……广呢?”

仿佛为了回应上光,大夫广一脸苍白地来到堂前。

“来得正好。”上光似乎并不介怀大夫广的迟到和异常,对公子服人点一点头,“服人,你把我们正商议的事情对广大夫讲一遍。”服人从命,出列来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二戎来书的始末。

上光赞许地示意服人退归班列:“广,国人近来称呼元、良宵和你为我殿上三良,我很盼望听听你这位三良之一的建议。”

“那个,那个……”大夫广心头别地一跳,诧异于君侯居然知晓了父亲帮自己撒出去的“名声”,同时脑内还由于刚才兰堂惊魂而转不过

弯,于是赶忙频频以目求助父亲。

令这年轻大夫失望的是,司徒弦面对这场毫无准备的变故,同样一时无计。

“在曲沃举行大蒐礼吧。”上光直截了当地提出。

满堂寂然。

“烝祭前在曲沃举行大蒐礼,所获禽兽正好作为祭祀献物。”上光慢条斯理地宣布,干脆利落地一拂袖,“就这么定了……各位,快快回

去收拾准备,等待吉期,共襄盛举。”

公子养与司徒弦闻言,猛然怔住。

大夫元与公孙良宵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其余臣子面面相觑,他们彼此间都嗅到了战争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

服人则仰视兄长,欲言又止。

“谁要反对?”上光亲切地遍询诸人。

无人出言。

“服人,你……”上光特别提问弟弟。

“惟兄长之命。”一旦轮到自己作表率,服人绝无迟疑地为上光举起了拥护大旗。

但,在曲沃举行大蒐礼,兄长,你在思虑的是什么?

服人一下朝就直奔镜殿。

半年来,他摸索到了一条触摸兄长真心的捷径,那就是去向嫂嫂求解他所不解的兄长的所作所为。

当他抵达镜殿时,临风正立在帘外,痴痴看着帘内躺卧的小小人儿。于是,他也停下来,悄悄地看着她。

她似乎是去过哪里刚刚才回来,所以还穿着雪绒裘衣,露出里面的红纹裳衽,衬得她一身玉肤更加白洁,一头黑发更加浓艳,而她站立的

姿态自然而娉婷,又添她动人韵致。这正是一名文慧聪颖女子该有的形象,秀而不艳,柔而不纤,不争芙蓉面,淡似湖心莲。

意识到自己这片刻的心猿意马,也让服人非常羞愧。为了消除这种不快的感觉,他走近临风,去瞧极儿。

极儿是在兄长和嫂嫂的再三要求下,被迁至这镜殿一室严密保护起来的,每日除了顺和黑耳轮番诊疗照料,其余人皆不得接近,就连极儿

必需的衣裳饮食,都是兄长或嫂嫂亲自监督整办,再亲自送到室外。

但即使是这般赤诚父母心,也没能教极儿的病情有所稍痊,孩子仍旧通体发热,意识昏迷,挣扎在生死的缝隙间……

想到这儿,服人亦是一阵心酸:“嫂嫂,请您勿要难过,极儿会无恙的。”

临风飘到半空的神思方才返归,回过身来,端详公子服人:“弟弟,你来了。……你眉心攒蹙,有愁烦的事吗?”

服人凝望着她:“……嗯。”

“跟我来。”临风引他到隔壁堂上去坐。

……

“嫂嫂,大蒐礼历来是用于阅览兵伍以备征伐的仪式,因此,这一回朝中上下都在猜测,兄长此刻决定举行大蒐礼,是否代表会在仪式中

选拔伐戎的将领,在来年对狐姬氏、翟隗氏开战?”叙毕朝堂之事,服人忧心忡忡地道。

“你作何感想,弟弟?”临风不置可否。

“为什么不与二戎和好?”服人一反常态,非常直率地提出,“东征之后,我晋国已三年未有战事,举国安宁,百业兴盛,还需要更多的

太平日子让过去连年受苦的百姓休养生息;而且此二戎素来与我晋国亲善,不宜轻动干戈。”

“为什么不在朝礼时向你兄长挑明?”临风模仿他的语气反诘,“近来,你渐渐习惯于通过我给你的兄长传递你的想法了呢,我该高兴我

的作用变得重要,还是该悲叹你们兄弟变得生分?”

服人低下头:“……嫂嫂。”

临风怅然:“你不愿当着别人的面,悖逆你兄长的任何决定是吗?”

服人不语。

“也许有一天,你将成为世子。”临风突如其来地说。

服人如遭人猛地在心口重重擂了一拳,目瞪口呆之余,却是酸痛不堪。

临风正视他:“弟弟,你是先君嫡次子,君侯胞弟,极儿未生前,你是不二的储君;一旦极儿不在,你依然是不二的储君……”

“嫂嫂!”服人蓦地红了眼圈,“极儿病榻就在咫尺,我可指其发誓,终我一生,也绝无窥视君位之心!”

临风从容道:“你以为我在试探你?不,弟弟,我是在提醒你,你的责任比你想象的还要重。”

服人瞧住她:“除了立储一事,兄长和嫂嫂的意愿,我无所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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