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们的心思。”连没断过哭泣的母亲都看清楚了他们的未来只剩了一条路……
……自己的软弱还真是没完没了!
服人打定主意,主动挣脱上光的怀抱:“……外面来了很多观礼的人吗?”
上光的眼角挂着水珠,面上却泛起微笑:“嗯。你会不会紧张?”
“兄长还是在镐京明堂举行的冠礼吧?那时候的嘉宾比现在还多得多不是么?”服人捏紧拳头舞了舞,为自己鼓劲,“我岂会输给兄长?
”
“当然了。”上光随手取过玉梳,帮他梳结发髻,“你绝对会超过我的!”
……
“母亲为何不进去?”临风的突然出现,让目睹着室内上光与服人一举一动的仲任险些魂飞天外。
仲任嗫嚅着:“……我……怎么……”
“他们都是母亲的孩子呀。”临风踌躇了片时,“母亲……无论过往是非,养育的恩情总归什么也抹消不去的。”
仲任勉为其难地动了动嘴角。
临风作为母亲还太年轻,或许还不够懂得母子之间的羁绊。
母与子,有时候不是因为仇恨才会分离,却正是因为爱,抹消不去的爱。
要是可以抹消,上光何必出走,她又何必只在这里偷偷地看着她的两个儿子……
就是由于忘不掉,就是由于想维持母子的名义,就是由于这辈子都愿意存留仍当着那个孩子心中真正母亲的希望……她能忍受任何痛苦,
包括眼睁睁地瞧着孩子一去不回。
“母亲。”这时,她听到了像是来自天外的声音。
这幻觉未免太过真实……
“母亲。”难以置信,那个声音又叫道。
她回眸。
上光俯首,将脸埋在她的手心:“……母亲。”
两个字。
“母亲。”上光一遍又一遍重复,宛如口里念诵的是天地间最美好的两个字。
她肯以命来换的这两个字,他毫不吝惜地赋予了她。
“孩子!”她最初也仅有两个字来回应他。
“我的孩子!”她接着脱口而出。
外间传来小易的提示:“仪式的时辰到了,主人。”
上光直起身子。
仲任惊痛。
梦终了于晨曦。
上光叫她作母亲,却不属于她……这是冥冥中被安排好的……
“保重,母亲……”上光声音暗哑,可望向她的双目中沉映着月影,流动着星辉,闪耀着热爱的光芒。
“母亲在这里等你!”她喊出来,“母亲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光儿!”
她迷失在强烈的感情中,忽略了上光眼神里的哀绝。
钟声轰鸣。
上光与临风,引着服人走向正堂。
走到她视野的边界时,上光又回了一下头。她还是没醒觉。
其实这就是他们母子一场的结局。
……她站在那儿,直到快一个更次过去,许多的人涌进来向她报告国君和君夫人在为储君加冠后不知了去向时,才领悟到刚才上光已向她
道了永别……
翼城都门外。
“全身礼服从太庙逃走的国君……你是第一人吧?”奔驰着的马车中,临风摘去了上光的爵冠。
上光也拔下了她发髻上沉重的簪珥,为她整了整鬓发:“那么,我也有从太庙逃走的君夫人作陪。”
“也许不只如此。”马车前的御人座位一侧,有人慢条斯理地补充,“也许两位还有个盲眼的乐师悄悄跟随。”
上光与临风先是吓了一跳,俄而相视一笑。
御人座位另一侧执着鞭赶马的黑耳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拼命给临风赔罪:“师雍缠得人真是受不了呢!”
师雍抱着琴,淡然道:“看不见的人总得学点儿看得见的人也招架不住的本事才行呀,不然就被抛下啦。”
“料你不见了许久,总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上光命小易扶师雍进车厢,“……流荡四方,可不比在宫中研习乐理舒心惬意。”
师雍拍拍琴袋:“我带着能用来喂饱自己的东西呢,应该不会惹您厌的。”
“都说你聪明,我看倒不。”上光打趣他。
“放着安闲日子不过的乐师确实愚笨。”师雍马上接口,“但是这样的家伙对于丢弃了大好疆土的国君而言,是正合适的旅伴哪!”
上光假愠:“你这是讥讽我吗?”
“不敢……”师雍低了低头。
“主人,我让马再跑快些咯?”小易请示,“颠得这盲乐师咬住舌头好了。”
黑耳立即甩了个鞭花,抢着响应:“没问题!”
车厢内外爆出一阵笑声。
……
临风透过帘幕回望翼城。
翼城快要消失在地平线。
“上光,不再看看?”她蓦地难舍。
“我们自由了。”上光说。
“哦。”临风趴在车栏上。
“自由了……”上光模仿她的样子,也趴在车栏上,“想回来,就可以回来走走。不是从此看不到,所以不用难过……”
到了现在,还当作自己只是短暂离开么?
于是这样就不会伤心么?
这个人,有时候还真是意外的可爱……
“你以后哭的时候,我会帮你擦眼泪的。”她万般怜惜地摸摸上光的头。
“一言为定。”上光吻了吻她的指尖。
……
车轮印过灰黄的土地,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渐行渐远……
都过去了。
都完结了。
即使鹿馆里的汗青余烬上,还盘旋着最后一缕烟霞……
即使镜殿外的花木残露中,还凝结着最后一丝笑声……
……
伊人偕去兮,蒹葭苍茫;
一日离别兮,终世感伤。
斯时已逝兮,旧颜如常;
天涯两处兮,殊途各往。
亲眷不见兮,回路漫荡;
往昔家园兮,今为故乡。
鸿鹄北向兮,朝暮思量;
身远心近兮,何当暂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