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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璟叹气道:“芹儿,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允你。对了,你的公主府邸,我已经派人在勘址修建,以后,你会是金陵城中最尊贵的公主。”

公主微微侧首,离开他的视线,她发髻所簪的凤钗上的珠串不住抖动,半晌,才听她好似自语般说道:“只怕你买不起。”

李璟试探问道:“或许你想为夫婿谋个出路?我可以再给杨琏升迁。”

公主道:“多谢哥哥,我想他不需要了。对于一个死人来讲,任何官职都毫无用处。”

李璟“哦”了一声,道:“原来杨琏已经死了。”

公主微笑说道:“哥哥不会还不知道此事吧,他死在了任上。”

李璟干笑几声说道:“妹妹,这话我却不懂了,听你的口气,倒像是我派人杀了他?”

公主淡淡道:“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他总归是死了。”

她语声平静,却让李璟一阵难过,芹儿的变化太大了。在记忆里,她是个年轻美貌,梳着齐腰发辫,会说会笑的仙子,她喜欢在花林中悠然漫步,抚琴清歌。

小时侯,他和景遂、景达等兄弟几人,常常陪着她玩耍。春天里,帮她把花瓣收集起来,放入枕心中;夏夜时,为她捉了整整一纱囊的萤火虫,挂在她的帐子里;秋天的时候,偷偷的酿菊花酒、桂花酒喝,到了冬天,几个孩子相互追逐,芹儿清朗的笑声便回响在雪花与梅花间。

而今重见,她已完全变了个样子,悲苦已先于岁月,将她的心啃噬得千疮百孔,那个旧日的芹儿似乎已经死去,此时回来的只是个面目灰暗,不苟言笑的鬼魂。

永兴公主归省后,驻守藩地的诸位亲王陆续回京过年,就连远在润州的弘冀也奉召回宫。与公主相见后,各有一番感慨叹惋,却如清风吹去铜镜上的淡淡水雾般,转眼便被新正的欢喜快乐所替代。众人相聚谈笑,共享天伦。

一夜,忽然天降大雪,到晨起时已经下了数寸厚,仍纷纷扬扬的未住,金陵天气温暖,下这样的大雪已是少见,偏巧棣萼楼前的几株白梅开花,雪落梅蕊,寒香皆雅,掩映成一道天然景致。

李璟便命人扫雪开径,在棣萼楼中摆下各样茶果,请宫中诸位亲贵一起做个家常茶会。

宫人用红泥小炉烹好了当年的新茶,按品级先后逐一进奉,李璟轻啜了一口,便转头对公主道:“芹儿,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你用梅花上的新雪烹茶,那味道真是齿颊留香,端的让人难忘。”

他此话一出,景遂、景达兄弟也纷纷称是,公主听了这话,微笑起身,走至中庭,将落在梅瓣上的雪细细扫在玉茶罐内,再采集洁净的梅花,连同佛手、松实等物,与上好的凤团雀舌一同烹制。

不一刻,雪水沸腾,翻如鱼眼,便有茶香轻轻泻逸而出,李璟大喜,称赞不绝,待公主亲手奉茶上来,只见盏中翠色悦目,茶叶舒展,他有些迫不及待的饮了一口,却觉得茶汁不若以往香醇甘美,回味时,还有一缕苦涩贯穿其中。

他微微拧了眉,抬起头来,便看见了公主的轻浅笑靥:“有些苦?”

看见他点头,公主便悠然说道:“茶叶中本就有甘甜苦涩两重味道,是以烹茶亦看心境,若是满心愁苦之人,所烹制的茶也只能是苦的。”

她侧首望定李璟,又说道:“皇上可曾想过,你尚有闲情在这里品茶赏雪,身在海陵的南吴杨氏一族却日日活在生死边缘,上天有好生之德……”

她的话还未说完,已引得李璟心底不快,却也不好发作,当下微微笑道:“香茶也好,苦茶也罢,都是天意所赐,该领受的便要领受。”他目光一瞥,看了看公主,又说道:“如今正是良辰佳日,谁也不许谈论政务。”公主双眸中似有一波冷冷清光闪现,却已不再说话。

李璟将只饮过一口的茶盏推在一旁,又说道:“只是喝茶也没有意思,不如换过酒食,看点新奇的东西。”说着话,双手轻轻连击几下,唤过宫人说道:“去请谭真人与耿先生来。”

景遂知道,公主才回金陵,诸事多不晓得,便故意问李璟道:“皇上又招揽到方外仙士了?”

李璟摇摇头说道:“这两位在宫中已住了不少时候,想必你是见过的。”

他正说着话,从殿外走进两人,一个是道士,看年纪三十多岁,除了身穿金色道袍,与他人有所不同外,他的面貌举止与常人无异。

另一个却是位道姑,身着碧霞帔,仿佛凌波微步般走近,她容颜娇好,面上肌肤如白玉般晶莹,露在袖外的手指却黝黑如墨,众人的目光一旦凝注在她面上,便不曾稍移。

李璟对众人说道:“那位是紫霄真人。谭真人名叫谭峭,字景升。向来在嵩山上修炼道术。这位女冠,便是耿先生。”

从嘉与公主不同,虽然没见过宫中的羽客,总还是有所耳闻,这两人都是宋齐丘引荐入宫的世外高人,据说这位谭景升得辟谷养气之术,夏日穿乌皮裘衣,不畏炎热,冬天则衣绿衫,卧于风雪之中,亦复汗出如浆,人以为已死,视之则呼吸如故。惟以酒为乐,常处醉乡之中。

而那位女冠耿先生,却是原先往来于江淮地方,为人医治疾病,颇知灵异。曾有大食国进贡龙脑浆,用来调酒,可建益身体,李璟甚为珍爱,一直舍不得使用。耿先生见了却道不好,向李璟取了龙脑香数斤,以白缣囊储之,悬于瓶上,不一会的工夫,便听见瓶中淅沥有声,龙脑皆已成浆,味道更胜所进贡者。

谭景升淡然一笑,对在座众人团团一礼,便在李璟新开的席位上就座,那位耿先生,却只对李璟微微一礼,便坐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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