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着姬忘忆在拼命地挥舞着夺灵鞭替昼潜施放着无法控制的仙力,云清钰与阿瓷皆觉得她身为猎妖人竟帮助剑仙很是意外,但,不知为何,站在一旁的另一个人的心里却在隐隐作痛。
莫亦凡不清楚自己的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只知它清晰深刻,每每提及剑仙与猎妖人之前的那段过往,特别是玄帝那一道指令下达,剑仙便将猎妖人整族剿灭时,自己的心中都人生出一股极强强烈的愧疚感。
其实,眼下这个当口儿,他们这些完全帮不上忙的人在暗地里进行着何种心理活动,根本都不重要,毕竟,那些不过是放在彼此心中的,谁也没有说出来,亦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看着窝在林安烈怀中正因着疯狂暴走的仙力连陷入昏迷都痛苦不堪的昼潜,姬忘忆的内心才是真正被撕扯着。
身为猎妖人,她与剑仙本应是水火不容甚至应该说是不共戴天的对手,而她现在却恰恰在为救这么一个只算半个剑仙的人,别说是什么猎妖人的荣誉与仇恨了,就是连自己的(小生)命都拼上了。
这仙力暴走的力量不容小觑,亦并非持衡的,时而强悍时而羸弱,就算是此时合姬忘忆和林安烈二人之力,仍是平衡得相当吃力。
林安烈这厢还好,吸收入他身体内的仙力是自主自发地从他的十只指尖处以灵丝的方式不断排出,尽管,牵丝师的灵力素来温婉轻柔,但,昼潜的仙力委实过于霸道了些,以至于他此时的十只指尖已被疯涌出来的灵丝伤得血肉模糊,伤口之深几可见骨,甚至仍在不断涌出的灵丝上都染了血色。
然,姬忘忆这一厢却不似他那般轻松的——
她身为猎妖人的灵力虽与剑仙不同,却亦是霸道刚猛的,强行让昼潜的仙力攀附到自己体内再借由夺灵鞭化成雷力强行排出的。
听起来这似乎是很顺理成章的,但,实行起来的过程却是相当的辛苦,以至于强烈的仙力渐渐的开始在她白嫩纤细的身体上撕出一道一道的伤口,并迫不及待地自那些细碎的“门”冲了出来。
之前在痛苦中昏厥,现下又自痛苦中挣扎着醒来,首先落入昼潜眼中的除了漫天的血光和被各种不同灵力染得色彩斑斓的天空之外,就是莫亦凡那张与平素无异的面无表情的,眼神中却藏着千言万语的脸。
目光深邃地望了他许久,昼潜调整了一下呼吸,话却是轻声对姬忘忆说道:“姬姑娘,你与安烈不要再管我了,若是太勉强的话,伤了你们,只怕昼某要内疚一生的!”
从来都是气宇轩昂的人说话竟也有这般柔弱的时候,姬忘忆听到他如此关心自己,仍未停下手中施放雷力的动作,并用一种揶揄的语气道:“闭嘴吧,这个娘娘腔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可不是要救你的!”
林安烈突然被牵进了话里,目光一怔,惊慌解释道:“这、这位姑娘,在下是纯男儿,并非什么娘娘腔的!”
翻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姬忘忆继续说道:“管你是男还是女,你们这些家伙全都听好,我恨不得剑仙全都死无埋骨之地才好,但,比起剑仙来说,我倒觉得昼潜你这半个剑仙的家伙委实有趣,本姑娘与你尚未一较高下,死对于你来说太简单,我是不会允许的!”
“何必呢?”昼潜看着这个倔强到有些可爱的姑娘,不禁叹道,“便是你们不帮,我亦不会死的!”
猛地挥舞了几下夺灵鞭,姬忘忆抹了一把突然溢出眼眶的泪水,道:“无论如何,我都有责任救你的,更不能让你死,因为,你只能死在我手上!”
能清晰感觉到昼潜暴走的仙力在渐渐平稳下来,她那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手臂已挥舞到麻木,整个人也有一点虚脱的感觉,姬忘忆咬紧了银牙坚持着,她知道只差一点点一切就都结束了,林安烈能撑到最后,自己再是没有理由倒在他前面。
剑仙的仙力于凡尘人的肉身凡胎来说,本就已是很难承受,若不是昼潜天赋异禀只怕仙力入体的一瞬间就已经灰飞烟灭了。但,便是再强练就仙身,在如此强烈的仙力乱窜下,就算是仙身不伤,他也会面临魂飞魄散的风险。
“那样的事要是真的发生,便是我亲手铸成的!”姬忘忆心里反复地思量道,“所以,我必须负责到底!”
直到此时此刻,她似是有些理解外公为何到最后面对着死亡,仍旧心心念念着想要玄庭重新相信猎妖人,想要助剑仙一臂之力,更是替自己更名“忘忆”以教诲自己不要记住仇恨了,那是一种何等的大义她曾经不懂,但是,今日在她明知可能会累及无辜却还是引来这场灾祸的时候,这个叫昼潜的人分明极为痛恨她的这种行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豁出(小生)命不要来救她,这种看似有些蠢的行为,将她心中曾多年灰暗不堪的那个角落点亮了。
终于,在姬忘忆和林安烈的努力之下,昼潜暴走的仙力终于平静了下来,这一刻仿佛整个凡尘都随之风平浪静!
艰难地放下了保持扬姿的手臂,姬忘忆倔强地昂着头望着渐渐露出蓝色的天空,眼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涌出来,浓浓的愧疚在疯狂地撕扯着她的心。
“若是当初,我能像这般强,外公,许是不会死的!”她苦苦地笑着,想道,“平生第一次不顾一切地保护的人,竟是半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