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说聿儿还小,不能没有父亲的教导,聿儿需要父亲,可是他没反应。
她和他说起他的宏图霸业,帝王江山,他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直到婠婠开始和他说起女儿,直接告诉他说,你要是醒不来了,你女儿将来绝对没有一个好下场,他这才有了些动静,并且被她刺激得直接醒过来了。
——这人原来还这样。
搞什么区别对待。
所以婠婠趁着他现在醒来,决意将错就错下去,暂且“假孕”骗他一阵子,看看能不能吊着他的心气,叫他好得更快一些。
听到婠婠问起这句话,晏珽宗的眼神蓦然变得极为柔软,他缓缓抬手抚上婠婠的小腹,指尖都在发颤。
“这孩子……我们的女儿……”
“是女儿!”
婠婠连忙肯定,“是个很漂亮的女儿,会很像我的。麟舟,你知道我的命数本来不好,如果没有你护着我,我现在早就折在阿日郎司力的手里了……我们现在还有了女儿,你会保护好我们的女儿,不让她像我从前那样……被满朝文武算计着远嫁和亲的,对不对?”
从前的圣懿帝姬是旁人眼里最肥美的一口香肉,哪怕她是一颗凤凰蛋,是那样金尊玉贵的皇帝嫡女,是太子的同胞亲妹妹,可是同样还是别人眼里的一块肉罢了。
就是用来给别人吃的肉。
朝臣们都在算计着哪里的边疆更不稳定,把这块身份尊贵的帝姬送给哪个外族君王“吃”更合适,可以保住魏室更长久的太平和稳定。
现在魏室的稳定,泰半都靠着这个年轻的手腕狠厉的君王撑着,只要他出了事,想要扑上来吃了大魏的人,不论是外面的人还是自己内里的人,都多的是了。
晏珽宗那么不可一世的人,绝对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被人当做一块肉一样算计来算计去,最后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那可真比杀了他自己还让他痛苦。算得上是他人生中第一大奇耻大辱了。
果不其然,皇帝的望着她肚子的眼神也逐渐从一开始的柔软和温情变成了满满的坚毅。
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才会有的眼神。
婠婠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他颔首,语气无比坚定,“我会保护好女儿,保护好你。”
“会用最短的时间重新站起来,回到马背上去。”
婠婠莞尔一笑:“我也会在你身边照顾好你的。”
他倦怠地合上眼睛,握了握婠婠的手,“是我让你受委屈了。跟我出来,你和女儿都受了委屈。”
婠婠说不委屈,
“有你这样的父亲,做你的女儿,她只会被后世所艳羡。她一定是史书里最快乐的帝姬。”
*
之后的数日里,婠婠和萃澜、薛娴还有那个老医者,他们都一起精心伪装了婠婠有孕的假象,和她一起蒙骗着皇帝。
而晏珽宗的身体也奇迹般地用一种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好转,几处很深的伤口也在迅速愈合、结痂。
五日之后,皇帝虽则还是大半时间都要卧病在床,但是已经可以下地略微行走了。
萃澜和那个老医者都是啧啧称奇,几乎不敢相信。
尤其是那个老医者,私下对婠婠道:“陛下受的那样的伤,换成寻常男子,就是在榻上养上半年,也未必能下地啊!”
婠婠摇着扇子,淡淡笑了笑:
“做父亲的,为了孩子,为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儿,潜力都是无限的。还有什么不能?”
之前晏珽宗可以在伤的最严重的时候或许是生出过一些颓废的心思的,他可以自己给自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仗就算没了他、打不下去了,其实也是没关系的,至少婠婠会被她的母亲和哥哥照顾的很好,婠婠不会有事就行了。
至于聿儿能不能即位,对他来说关系倒不是很大。
因为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他只在乎婠婠的安危。
但是有了女儿了,当父亲的就不能这么想了。
他必须要重新振作起来,把突厥残部给彻底剿灭,必须健健康康地回到魏都,去做那个说一不二的坐朝之君。
这样才能保住他女儿一世的荣华安乐,无忧无虑。
不能让女儿被人远嫁和亲。
不能让女儿做一个没有父亲的帝姬,她会被人欺负的。
萃澜面上也有了些笑意:
“陛下最在意的就是娘娘了。若非这次娘娘过来亲自陪伴在陛下身边,还不知要怎样呢!”
这话其实说的不假。
晏珽宗之前伤重不醒的那几日,其实真实情况是无比危急的。
他刚受了重伤,根本不能挪动,也受不得马车的颠簸。
否则皇帝很可能在路上就被他的那些伤要了一条命去。
而且魏军已经攻克了柔玄,也不能拔营后退,这是一种很伤士气的行为。
否则后面的突厥残部如果追上来,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所以他们只能继续在这里守着,守着一个意识不醒、根本不能发号施令的皇帝。
不过既然现在皇帝的境况好转了,一切就都好说。
只是……
婠婠抚了抚自己根本就没有受孕的小腹,不知道等晏珽宗伤好之后该如何跟他解释。
他应当也不会生她的气吧?
*
不过细论起来,其实为了女儿可以拥有无限潜力的人,其实还不止皇帝一个人。
方上凛也是。
父爱当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在一部分男人身上,竟然还真的是有用的。
有军中的军医禀告过婠婠,说是那日方将军受的伤也是极重的,根本就不比皇帝身上的伤轻多少。
也是好多天都半分神智皆无,看着伤重垂危的。
但是这几日竟然也开始恢复了神智,日日好生吃药,开始快速好转了起来。
原因就是医者对他说,将军啊,你看你那两个女儿才多大点的小人儿,您那小女儿去年年末才刚生下来,如今还不满周岁呢,您都还没给她庆过生,岂可忍心抛下两个女儿呢?
薛娴见这样似乎管点用,于是也有样学样地在他耳边威胁起来,并且直接加大剂量地刺激他。
“侯爷别怪我说话难听,我只说句实话了,您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来日这方家可就是您家的三郎当家做主了!您家三郎在心里如何对他这个嫂嫂的,您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到时候瑶瑶和璍璍长大了,妙宝一个女子又不能抛头露面地拿定家里的大主意,您留下这点血脉,索性都让您家三郎这个叔父送给别人当填房做人情好了!”
“等到璍璍十三四岁的时候,只怕她三叔父就懒得养她、要把她送给比您这个当爹的还老的男人做二房了!”
婠婠问薛娴:“真管用么?你别叫他一口血郁结在心里,反倒气死了他。”
薛娴连连点头说管用的,
“被我骂了两日,大约当真是着急了,第三日就能支撑着爬起床了。只怕再养个十天半个月,还能跟没事人一样上前线杀敌攒军功呢。
这做父亲的,不让他受半点累,白得两个女儿,如今还不赶紧爬起来上马背给女儿挣前程做什么?
天天死狗一般躺着,难不成以后还让妻女伺候他了?
他杀的敌越多、立的军功越大,瑶瑶和璍璍来日的前程才越好!”
不过十天半个月之后,第一个能翻身上马背的倒不是方上凛。
而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