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结(结局)
常欢愣在原地,脑袋里忽然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棒一样蒙蒙的。
“走吧,苏贞,天要下雨了。”
天空阴沉沉的,是暴雨的前奏。很明显的,苏贞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无力地垂下头,好像身体里塞满了沉重的乌云。
点到为止,常欢说到这里就不必再说了,苏贞大概是懂了。她戴上墨镜遮住红红的泪眼,又是一副冷冷的模样。
她好像生来就如此骄傲,和常欢也不像是会有交集的那一类人。
推门出来的柔嘉和常欢都愣在原地,盯着苏贞一阵风似的上了车,开车离去。
苏贞的车刚开走,那边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重重的一滴打在麻木的常欢的头上。
和苏贞断得那么彻底,常欢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她仰头看着沉沉的天,想到了和谈了四年的女朋友因为毕业而分手的那个下午。她在女朋友宿舍楼下木木呆呆地站到晚上,然后和朋友坐在马路牙子上冒着雨喝酒,又哭又笑。
那天晚上路旁昏黄的灯光此刻好像又投在了此刻常欢的身上。她现在想来,既非主流又好笑。
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常欢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再像之前一样那么迷恋一个人,那样对任何一个人好了。爱的能力总是有限的,每经历过一个人,自己所能给予对方的就越少。
然而有一天常欢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苏贞对自己深深的依赖。她开始不计回报地给予,疼爱她,不论是床下还是床上。
可是现实是,除了欢爱常欢给不了苏贞什么,身份的不对等让她也不配让苏贞在自己这里受委屈。她知道苏贞的结婚是身不由己,可其实就算她知道,她也并没有任何办法帮助苏贞。有时候,常欢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比恼苏贞什么事情都不告诉自己更多一点。
常欢的心脏一阵抽痛,痛得几乎窒息,但是她并不想流眼泪。读书有限的常欢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在噼里啪啦的火堆旁边读到的一句话。“心就是拿来碎的,不急着痊愈,感受痛苦,没什么比这更美好更可贵的了。”
走吧,常欢,感受痛苦去。常欢拒绝了柔嘉递过来的伞,兀自向家中走去。
“今天夜间到明天我市将有明显降雨,主要集中在”
“吧嗒”一声,电台里优美的女声戛然而止,苏贞关掉了让她心烦意乱的马后炮般的天气预报。
暴雨来的猝不及防,谁也没有意料到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就下得这样大。雨刮器不停地工作,发出阵阵有规律的噪音,在苏贞心头的火上又浇了一把油。
苏贞在离开餐厅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常欢看不见的地方又停留了一会儿。她倒没有哭,她深谙在成年人的感情里泪水的廉价。
她只是无力地依靠在驾驶座上,闭上眼睛休息。点点雨滴敲打在隔音良好的汽车玻璃上,只有一点恰好的白噪音。
往常车里的这种气氛,通常是她和常欢在车里缠绵的好时机。苏贞无力地笑笑,启动了车。
苏贞选择走最远的那条路回家。就这么发着呆,她一路走到了立交桥底下。
苏贞想到了什么,急忙踩了刹车。然而等她再回头看的时候,已经晚了。
苏贞只顾着发呆,一时间忘了市区的这道立交桥经常堵车,而且地势低得很,只要一下雨,必然积水。况且天黑,苏贞也低估了这场大雨的程度。果然,前面被水淹了的车已经走不动了。
苏贞今天开的是轿车,本来就有的积水越涨越高,再加上车的底盘低,水开始侵到车厢里面。苏贞的脚底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她低头一看,原来积水已经这么多了。
苏贞在车里慌张了一小会儿,然后决定弃车而走。她努力开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她急得面色苍白,想到了什么似的,刚要摁下车窗,车子就熄火了。
苏贞彻底绝望了。
她打开手机,发现通讯录里可以求助的人不过寥寥几个。在这座城市的,也只有常欢了。
苏贞并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她固执地认为,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需要用心经营,而只要是经营就会充满算计,算计久了就会很累。就像大学的时候宿舍里的其他女生经常偷偷用她名贵的化妆品,她在说没关系你们随便用之后却偶尔得知,她的舍友们私底下对别人说,苏贞好傲慢哦。
自那之后,苏贞对于和其他人的感情方面彻底灰心了。所以除了几个知己知彼的发小,她几乎没有朋友,甚至可以去掉几乎。
那么现在,到底,要不要给常欢打电话?
苏贞咬咬牙点开常欢的号码,手指已经覆上绿色按钮了。可她在点击之后又狠狠地挂掉,报了警。
她可不想给常欢添任何麻烦。
“嘟嘟——”
占线的声音。
苏贞看着已经漫到自己膝盖的水,忽然很想笑。常欢之前很喜欢看《倒霉熊》,自己也被她拉着看了几段。她觉得现在自己和那只北极熊好像。
外面的暴雨未曾停歇,苏贞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来不及多想了,积水已经涨到了自己腰际。她把自己的定位,通过微信发给了常欢。
——请来救我。
然后释怀似的,苏贞扔了手机,无力地瘫在座椅上。对于这种紧急的事情,本性使然加上后天的经历磨练,苏贞总是有一种变态般的冷静。但是这次,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求生欲望的丧失。
忽然,一张照片不知道从哪里被水漫了上来,漂到苏贞面前。她伸手轻轻捏起一看,正是她前不久怎么也找不到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她和常欢裸着肩膀,她在侧着脸撩着头发,只是从侧脸就能看到她表情之冷淡;常欢在她身后环着她的脖颈,笑得像山野的花一样灿烂。
那是常欢的生日,苏贞送了一台相机给她。一次车震过后,常欢不顾她苍白的反对,非要拍几张私房照。
苏贞也只好默认,常欢的抓拍自然、清晰,真情流露。除了几张露点过多的,像这样充满模模糊糊情色色彩的照片还有许多张,都被常欢洗了出来。
然后自那次再过了一个星期,她就和常欢分手了。
苏贞小心翼翼地抹了抹照片上的水,将它塞进上衣的口袋里。忽然,苏贞自嘲地笑笑,将照片紧紧攥在手心。
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完全是未知数。
水已经漫到胸口了。连苏贞自己都惊异,这也太快了。车里的她想象不到外面的雨下的是怎样的大。
苏贞知道会怎么样。等到水漫到她的鼻子以上,她就会在这狭窄而密闭的空间里憋住气。而只要她的呼吸本能迫使她猛然呼吸,大量的水就会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腔里,逼迫她剧烈咳嗽。
然后等她稍微缓解过来一点,抑或是还没有缓解,水就已经将她的车淹没了。或许明早就有人发现,这里有一个可怜的女人,死前在苦苦挣扎。
她将手机举到头顶,点开屏幕,常欢还是没有回她。苏贞凄然一笑,索性扔了手机,起了水花。她已经做好了肺部积水而死,或者是窒息而死的准备。
“傻女人!”常欢浑身湿透,咬着牙关,她蹚了一路的水,终于找到了苏贞的车。
她去年偷偷开苏贞的车,不小心在她车侧的顶部刮擦了一个凹陷,怕苏贞生气就没有告诉她,苏贞也一直没有发现。水已经没到常欢的胸口,快要将那些轿车淹没,也看不清楚车牌号。常欢就这样一路摸着车顶过来,找到了苏贞的车。
苏贞闭着眼,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并没有听见窗外常欢歇斯底里的喊声。求生的本能让她的头死死顶着车顶。“咚”的一声,常欢对着侧窗的一角,抡起改锥。
苏贞猛然间睁眼,看见了窗外奋力砸着玻璃的人。
“咚咚”一下,两下。
常欢对着刚刚的地方,又砸了两下,车窗还是安然无恙。
“老天爷,我操啊!”
水已经没过了玻璃。常欢仰着头,抹了一把脸。在看不清的情况下,大约亩地对着刚刚的地方狠狠地砸了两下。她的手掌已经被粗糙生锈的改锥表面磨破皮,变得血肉模糊。
不知道是第多少下,常欢能感觉到改锥的末端被插进了玻璃里。她用手在水中一摸,察觉到了玻璃已经花了。
“苏贞,躲开啊!”
常欢吼了一声,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她咬着牙,用胳膊肘顶开了侧窗的玻璃,毫不在意地徒手在水中摸索,将窗户上的玻璃碴扫清。手伸进车里,找到苏贞,将她抱了出来。
“没事的没事儿啊”常欢打横抱起怀里哆哆嗦嗦,嘴唇发青的人,用力将她举到头顶以上,紧咬着牙关出了水,找到了远处的救护车。
常欢将她放在救护车的床上,转身就要去找护士。不等她挪动一步,苏贞就攥住了她的衣摆。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