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非常简陋,似乎早已废弃不用,到处都积着厚厚的灰尘,推门进去便看见尘土飞扬,扑鼻而来是一股久无人气的难闻的霉腐味。靠墙有几块破木板,靠窗有一把摇摇欲坠的烂椅子,大有一碰就会散架的趋势。一只老鼠突然从角落里窜出,飞快的从她脚边窜过,消失在夜色里。定睛一看,那堆破木板中还有几只小强在飞速爬走。君若水瞪大了双眼,几乎要怀疑这间柴房是早就特意为她准备着的了。
青峰有些幸灾乐祸的把她带到这里,便转身匆匆离开,似乎不愿和她多待一秒。君若水咬牙忍着身上的伤痛,找来扫把清扫了一下柴房,移开那堆旧木板,如愿的赶走了几只小强,然后又用水和抹布把床板和椅子窗棂都擦了一遍,这才觉得干净不少,勉强可以住一晚了。
用几块木板搭成一个简易床榻,君若水终于安心的坐在了上面。幸好是夏天,这床板虽然有些咯人,倒也凉快。
月上林梢。清辉荡漾,穿过窗棂倾泻而下,一室的皎洁。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大致就是这个意境了。她自嘲的想。
远处花木扶苏影影绰绰,荷塘里此起彼伏的蛙声混合着园中栀子花的芳香模糊的传来,宁静而安详。一个人放松而舒适,比在新房里对着苏子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胆战心惊又尴尬的强多了。
没有灯,也没有烛火,君若水沐着淡淡的月光,凝神细想着今日之事。她估计着自己最近一定印堂发黑,霉运当头,回头要去哪家寺庙去拜拜,去去晦气。
想起那位年轻公子居然是苏慕萍的侍人,君若水仍旧觉得难以想象。算起来,苏慕萍年已五十出头,都能做他娘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世界自古就多有老夫少妻配,在这里老妻少夫也是极自然的了。反倒是自己有些少见多怪。
月色朦胧,她倚窗看着纯净的天空中繁星点点,空气中花香馥郁,这样美丽的夜色,让她突然有高歌一曲的兴致。于是用手扣着床板,随意唱起了梁静茹的《宁夏》。
“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心里头有些思念,思念着你的脸,我可以假装看不见,也可以偷偷的想念,直到让我摸到你那温暖的脸。知了也睡了,安心的睡了。在我心理面,宁静的夏天。……”
伤口处依旧火辣辣的疼着,君若水小心翼翼的和衣躺在简易床板上,尽量不碰着自己的伤,希望老鼠不要循着衣衫上渗出的血液的腥味来咬她才好。对着盈盈月光,困意慢慢袭来,不甚安稳的沉入梦乡。
清早,君若水在鸟语花香中醒来,忘了身上还有伤,一下子坐起来,不小心扯动了鞭伤,疼得她一个人龇牙咧嘴的。除了伤痛,还是微微觉得有点腰酸背痛。苏子佩那家伙还真是冷心冷肺,而且有暴力倾向。其实也不必怨他,大家各有各的目的。苏家必定有某种目的才让她入赘,虽然她现在还想不明白,而她当然是想绑一张长期饭票。她太懒,也没有鸿鹄之志,做只知足常乐的小燕雀就好了。只希望苏子佩不要太暴虐,她可不想穿越时空来忍受家庭暴力。
再怎么说,前世林俊虽然喜欢沾花惹草风流不羁,但对她还是温柔体贴的,连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想起林俊,君若水不禁有些黯然。这样也好,她总是没有魄力去解决和他之间藕断丝连的纠缠,最后还是命运帮她做出了抉择——离开。她不能用放荡来报复他的不忠,也不能装作贤淑大度毫不在意,注定要离开。没有了她,他会过得更快乐吧。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隔着不可知的时空的距离,能否和他共这融融月色皎皎婵娟呢?
这时,门突然被轻轻扣响。“妻主起床了吗?”是那个总给她脸色看的小厮青峰的声音,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何时变得这么恭敬有礼?
“起了。”君若水甩开恼人的思绪,整理了下被软鞭抽得有些破烂的衣衫,上面的血迹已经泛黑,看起来颇为狼狈。她看了看自己,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去把门打开。只见她的婆母大人正昂然立于门外,苏子佩则低头站在她身后,剑眉紧皱,看得出不甘不愿。而青峰恭立一旁。她满腹狐疑的用目光逡巡一下,这又是在唱哪出呢?
“媳妇昨晚睡得可好?”苏慕萍清了清嗓子问,目光已越过她朝门内打量。
君若水微微一笑,说:“睡得很好。婆母大人,久站劳累,请进来坐。”
“好。”不过是客气说法,没想到苏慕萍倒干脆,点了点头就大踏步的走进了这间简陋的小柴房。苏子佩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跟了进去。然后青峰狠狠瞪了她一眼,紧随其后。君若水无奈而自嘲的笑了笑,也走进门去。狭小的空间一下子进了四个人,显得愈发拥挤。仅有的一把破椅子也没人去坐。她也不想去虚与委蛇的招呼,干脆直奔主题的问:“不知家主找我有何事?”
老狐狸温和的笑了,笑容中依稀可见昔日年少时的风采。能担起苏家这么大的家业的人,必有其过人之处。不过她云淡风轻的一笑,君若水倒是全身警惕起来。笑里藏刀是她的拿手好戏。“媳妇啊,昨天委屈你了。佩儿自小就被宠坏了,任性乖僻,你作为妻主还得多担待点。”
“母亲大人严重了。”君若水也笑意盈盈道,不动声色,看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佩儿,还不道歉。”家主依然笑容满面,但沉稳的声音里充满了威严和震慑力,让人不由自主就要服从她的命令。
君若水不禁在心中低叹,有些人仿佛天生就是王者,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有些人则是烂泥糊不上墙,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时也命也。
苏子佩冷着一张脸,倔强的说:“我没有错,何须道歉?”
“佩儿。”家主脸上的笑容淡去,沉声斥道,不怒而威。
僵持了一会儿,苏子佩还是妥协了,忍耐着僵硬的说:“是。妻主,子佩错了,对不起。”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昭示着他胸中的愤懑抑郁之气。君若水苦笑了一下,这怒气恐怕又得出在她身上了。她不明白,他这道歉是指鞭打她呢,还是把她丢到这四壁通风的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