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晚风悄然掠过林梢,带来丝丝凉意。苏慕萍静静坐在颐心居院中的青桐树的浓荫下,沐着晚风,双眼闭合,似是睡着了。紫渊安静的在一旁守着她。只有偶然划过的归鸟发出几声啼鸣,反将这暮色衬得更加沉寂。
苏慕萍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渐渐的,竟连起身都觉得艰难了。胸痛彻背,心悸气短,即使在这炎炎夏日手脚亦常常冰凉。她自己明白,生命已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这一生,她是恣意潇洒的,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风流不羁,也曾有过几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也曾纵横商界豪情满怀。她的一生,那般丰富多采,到如今,病魂常似秋千索,那些前尘旧事渐渐远去,唯有佩儿是她最后的担忧和牵挂。
子佩那孩子啊,如果生为女子,必然是金壁朝引领风骚的风云人物。不可否认,子佩是她最宠爱的儿子。膝下无女是一种遗憾,而子佩生为男儿,却有着女子的英气与才能,足以担起苏家家业,她已倍感欣慰和满足。只是如今她若离去,留子佩独自在这人世间,他毕竟是一介弱男子,能不能独自面对生活中的风霜?
终于明白,再多的财富,也买不来健康的体魄,抗拒不了死神的降临。
她不记得请过多少名医,服过多少千金难买的珍贵药材,可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如今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她心中没有遗憾,唯一的担忧便是子佩的幸福。当初,是她不顾子佩的反对,为他娶了君家三小姐,只因为君若水个性软弱,能忍受子佩的强势与任性。也许不会有爱情的甜蜜,但子佩不会因她而受到伤害。那个风流成性用情不专的三王爷,绝对是子佩命中的劫难。
所以,她促成了这段婚姻,让子佩远离了劫难。是对是错,只怕她是看不到了。
弯月挂上远处的树梢,漾着淡淡的清辉。夜风带来模糊的栀子花香,轻轻拂过面颊。这月色,这清风,这花香,她还能感受几日?心中不觉升起如雾如烟的惆怅,在心头缭绕。
“紫渊,去请少夫人过来。”苏慕萍斟酌片刻,淡淡开了口。
紫渊垂首点头:“是,家主。”
素心居里,晚餐过后,苏子佩去书房看账本,君若水则散开衣襟,随意的匍在桌子上用她自制的鹅毛笔画着药材的写生图。紫竹拿着把大蒲扇在她身后使劲摇着,好奇的看着她几笔勾勒出从没见过的一些花花草草。
今日紫竹寻访了大半日,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店面,只不过地理位置不佳,不在繁华的城东,而是在偏离繁华中心的城南。正因为这样,所以价格非常实惠。店面挺大,穿堂过后是一个小四合院,院中空地可以晒药材,而两边厢房可以居住,亦可以做医馆的病房,平日可以给患者做些推拿针灸什么的。明日她亲自去考察一下再做定夺。
“少夫人。”门被轻轻敲响,听声音似乎是婆母大人身边的侍女紫渊。
君若水低头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只隔门问道:“有何事?”
紫渊在门外答:“少夫人,家主请您过去。”
“哦,知道了。我马上就来。”君若水虽觉奇怪,但也应了一声,起身穿好衣服,没有让紫竹替她绾发,自己用梳子把头发梳了几把,随便绾了个髻,简简单单的出了门。大夏天的,珠环玉绕的也让人受不了。简单就是美。
想一想,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给婆母大人问安了。主要是因为天性懒散,不喜俗礼,且对这位家主也没什么感情,不是出自真心的事也懒得去做。况且,在这个世界,男主内女主外,也应该不会让媳妇每日为婆婆奉茶请安吧。
随着紫渊来到颐心居里,苏慕萍仍旧静静坐在逍遥椅上,闭着眼睛小寐。紫渊轻轻上前,低低的回报:“家主,少夫人来了。”听到这句话,苏慕萍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依旧犀利,但已不复之前见面时的光彩。好像,脸色和眼神都有些晦暗,人也不似那般精神。
“若水,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在府中过得可还习惯?”苏慕萍淡淡的笑了笑,只是那笑太淡定,反而有一种机关算尽胸怀城府的感觉。
君若水低头乖巧回答:“多谢婆母大人关心,若水在府中过得很好。倒是疏于问候婆母大人,还请见谅。”
苏慕萍点点头:“有这份心就好,我也知道你每天忙着陪佩儿应酬,倒是辛苦你了。”
“婆母大人严重了,若水的辛苦不若公子的百分之一,公子尚不言苦,若水又何敢言苦?”君若水连忙谦辞。
苏慕萍听了这话,竟沉默了下来,脸色阴沉,眉头微皱。君若水偷偷瞄了她几眼,自己回想着刚才的回答,也没想出自己哪里答错了,惹得这位大人不快。半晌过后,苏慕萍抬起头来,对着若水温和的笑了笑,说:“若水,知道我为何选你做佩儿的妻主吗?”
君若水摇摇头道:“若水愚钝,不知家主的思量。”然后做洗耳恭听状。
“你如此通透的人儿,怎会不知?”苏慕萍面色柔和的看着她。
君若水看着苏慕萍,思量片刻,道:“家主定是看着若水性子温和,与公子能强弱互补。”她说得很委婉,但已经让苏慕萍明白,她心里清楚她的算计。
苏慕萍点了点头,责备的问:“怎的还叫公子?如此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