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捏指算着,对幽说道:“看来他们很可能已把兵力聚集在村子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向我们发难。我们现在就走吧。”
幽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雪狼们,无奈地点了点头……
昏暗的天空开始快速地旋转,天宇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下坠,坠到空无一物的虚无之中……
一阵清新的山风吹来,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朦胧之月上于中天,该到了子夜时分。万籁俱寂的山村紧东头,一个小茅屋里正闪着颤颤的烛光,屋子里的五个人正在谈着话,却各自都把声音压得很低,丝毫没有打破这夜晚的岑寂。
“我认为这里的村民如此热情地接待我们,一定有什么问题!”说话的人正是幽,他的双鬓已略有白发,面上也新增了几条皱纹。
“你又多虑了吧。”一个银须老者微微笑道,“这里离秦王那么远,而且还是鲜卑族的地界,你就是让秦王来抓我们,他也是鞭长莫及啊!”
炀严肃地说道:“我看还是警惕些为好。咱们一路厮杀过来,的确没少被陌生人出卖。”
“那你想怎样,幽?”一个剽悍的大胡子粗犷地说道,“要先下手为强?”
“的确应该这样!”幽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我们还想长久定居于此,就必须让这风声永远都不会传出去!”
“又要大开杀戒了吗?”一个高高瘦瘦的长发男人紧紧地盯着他。
“是的,而且要即快又干净,无论是人还是消息,一个都不能跑出去!”幽支起双手挡住了半边脸,阴影下他低沉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强者才能得永生!”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那长须老者才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彻底背弃了我们的信仰了!”
“是啊,”那长发男人低垂着头说道,“我们当初都是满怀雄心壮志聚在一起的志士,而如今却成了为了活命而胡乱杀人的草寇……”
“天下大治的前提就是要清除杂草!”幽恶狠狠地说,“把人渣清除掉,自然就天下大治了!”
“不是的,那不是我们要的治世!”大胡子瞪着眼睛说道,“纲领中的治世要每个弱者都能有自己生活的道路,人们互相尊重互相体谅,没有流血,没有战争……”
“够了!”幽喝止道,“你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还有什么本钱去畅想那么美好的未来?此刻生存就是我们唯一的道理!”
白须长者坚持说道:“信仰就是信仰。即使生存不下去,我们也不会再这么做了!”
大胡子赞同道:“对,我们的志向是造福天下人,而我们却要继续去杀害无辜。如果是那样,我就不明白我们坚持到现在还没有被击垮的理由是什么!我们为什么千辛万苦还要保住我们的组织呢?”
幽闭上眼睛,努力地平静了下情绪,“那照这意思,你们是想与这里的人和睦相处喽?”
“恐怕是的!”
幽起身,摔门而去……
蓝光一闪,天宇眼前已换了场景。月光粼粼,一片深蓝的湖泊,散发着银色的光芒。幽正拿着酒葫芦,坐在湖边望着湖中央的婆娑的柳树苗发呆。
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咳了一下,幽似乎已料到此人会来,头也没回就说道:“砺伧,你来得可有点晚啊。”
炀笑了笑,坐到幽的身边,“长老们缠着我,非得让我给个说法。”
幽伸了个懒腰,躺到了身后的草地上,“那你就给呗。”
“开什么玩笑,”炀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到幽的头上,“你出了个这么大的难题,然后让我来收场。”
幽满不在乎地道了声歉:“不好意思,让您受累啦。”
“小意思。”炀静静地看着幽,“攀羯,到现在,我都跟你混了多长时间了?”
“应该有二十年了吧?我也记不太清了。”幽大大咧咧道,“你这人,就爱拐弯抹角。有什么事就说吧。”
炀笑着摇了摇头,“你可真是本性不改啊。”
“彼此彼此。”
“但我最近却难以理解你。”炀看着湖面中的月亮,将手中的石子投进了湖里,“你最近心事重重的。做为生死兄弟的我,以前你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的。可这次不一样——你变了。”
幽满是醉意迷迷糊糊地答道:“当然变了,人人都要变,你也变了不是吗?”
炀严肃地说道:“不要打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哎呀呀,可惜我真的不知道呢。”幽似乎再赌气。
“那我就直说吧,”炀注视着湖中的一层层波纹,“你在乱杀无辜,知道吗?”
“什么叫无辜?”
炀冷冷道:“聪明人别问傻话。”
“是的,这是傻话。”幽承认道,“那我们算无辜吗?”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好,那你告诉我,”幽猛然坐了起来,“为什么一路下来一直都有素不相识的人在加害于我们?我们真的就有罪吗?”
“他们是受了利益的驱使,你知道的。”炀转头看着身后的幽,“秦王正在全国,甚至在国外重金收购我们的脑袋!”
幽盯着炀,有些激动地问道:“照你这么说,是不是为了钱财杀人就不算乱杀无辜?”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幽打断了他的辩辞,又说道,“好吧,这些都不重要。我再问你,你还相信会有先生提出的治世吗?”
“当然相信。”炀突然瞪大了双眼盯着幽,“难道你……”
“我感觉先生的确料到了很多事情,”幽摇了摇头,“但落下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那就是人的劣根——自私、贪婪、唯利是图!”
“那又怎么样,”炀不以为然道,“我相信这一切都会改变的。我们雪狼不就做得很好吗?”
幽冷笑了一声,说道:“可是我们是因为有相同的信念才归结在一起的。要让天下人共同信仰,那是不可能的。”
炀还是坚持说道:“我还是相信,只要教化得得体,大同之治就一定会出现的!”
幽又摇了摇头,“就像去教海里的鱼儿去飞翔——它们已满足于看似无量的海水,又怎么会去渴望更广阔的天空……”
炀迷惘地看着幽,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么说,你不再相信我们一直以来苦苦为之奋斗的治世之念了吗?”
“我也不知道。”幽抬起头看着西边的圆月,“看来我是时候去救白起先生了。”
“可先生不是被秦王关起来了吗?”
“是的。”
炀突然叫道:“难道你要去劫狱?”
“是的。”
“那怎么行!”炀的情绪激动起来,“现在雪狼正处于安身的关键期,你就这么走了,那……”
“你听我说。”幽平静地说道,“我也是为了大家好,你听听我的计划。”
炀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在这片林子周围大概走了一圈,发现这宽广如海的林子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场所。在林子中心地带,更是有一处上好的避处,我已让玦在那里设下了奇门遁甲阵法,除非是把林子烧得精光,否则谁也找不到我们!”
“玦怎么没跟我说……”
“哎呀,不会吃醋了吧?”幽拍了拍炀的肩膀,笑着说,“是我让她保密的。”
“这么说,安身之地已经安排好了?”炀又激动地说道,“那个鲜卑族的小村子要怎么处置?”
“也许是我多虑了,恐怕真的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炀拍着幽的肩膀,笑着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幽却马上站了起来,“那我这就告辞了!”
炀大惊道:“这么快!”
“当然是越快越好。”幽将酒葫芦抛给了炀,“你快点定好日子和玦把喜事办了吧!你俩领着个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
炀捧腹大笑道:“你这魔头也讲起名正言顺了!”
幽背过身去,再也看不清他的脸了。天宇又一次坠落。他感觉到了某种不安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