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起木着一张脸,道:“他说笑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别多心。”
孟知微莞尔,难得的打趣道:“七哥以为我多什么心呢?”
庄起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发现即没有被世人嘲笑的委靡和不甘,连失贞女子的那些敏感和厌世在她身上寻不到分毫。哪怕是见多了人性无常的他,也不得不赞叹对方一声:坚强的女人!
孟知微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经历过更加糟糕的诋毁和谩骂,也在嘲笑和蔑视的目光下生活了十多年。上辈子,她依然能够挺直脊梁谋划着报仇,现在又哪里会被轻易打倒。
何况,这辈子她已经重新来过,除了名声,她不该失去的全部都保全了。
孟知微知道庄起不缺钱,她原本也觉得直接送钱太俗气,斟酌了一会儿,还是从桌上拿起了一个牛皮袋子,递送到庄起手中:“礼轻情意重,希望这份谢礼能够帮上你们的忙。”
符东疏立即接过:“是什么?”抽出来一瞧,是一张叠好的牛皮纸,有四方桌那么大小,展开来看,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东西。
庄起呼吸一滞,不可置信的望向孟知微:“北雍的地图?”
孟知微笑道:“可还满意?”
符东疏自然知晓这是地图。可是,这张北雍地图比他见过的军事地图还要详细,里面不单画出了北雍亲王们的具体封地大小,还清晰的表明了最肥沃马场的位置,矿山、湖泊、沙丘之地与其他地图相比更加详尽。如果东离的军队深入北雍,这张地图无疑就是他们行军的路标。
符东疏已经震惊得指尖微颤,几次张口,都无法说出一句感谢的话,最终结结巴巴的问:“这图哪里来的?”
孟知微神秘的笑了一下,也不回答。
庄起卷起地图,再次小心的放入牛皮袋里,仔细折叠后塞入了自己衣襟的夹层内,哑声道:“谢谢。”
孟知微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他们盘根问底的询问这张图的来处。作为在北雍漂泊了多年,并且得到北雍皇帝钟情的汉女而言,北雍的地图她早就了然于胸。以前是为了逃跑,之后,是为了复仇。曾经,她就将偶尔瞟到过的季傅珣的军事地图暗暗记在了心中,一天一点的默画给了西衡的瑞灵公主。
“想来,你早已猜到了我们的身份?”符东疏畅快的问道。
孟知微道:“符大哥你的身份实在太好猜了。”
符东疏来了兴致:“你说说。”
孟知微给三人斟了茶,笑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符大哥你明显是被七哥护在了身后。什么样的人需要人保护呢?除了长辈照顾小辈,同龄人之中,就只有兄弟、同僚、主仆,还有就是雇主与护卫。你面相俊美,眼神清澈,说明你心无杂质,是个不通世情之人。这样的人,一般父母俱全,兄弟皆有,且年龄看着快要弱冠,肌肤还相当白皙,手指圆润,说明你甚少操劳,也无需为了继承家业而勤学苦练,由此看出你在家不是最为受宠的幺子就是背景深厚的嫡子。”
“七哥一看就是江湖人,行走坐卧看似随意却无时无刻都保持着警觉。他说话时习惯性直视人的眼睛,手更是寸步不离剑柄,对你稍有照拂却不是事无巨细,这说明他骄傲自信,性情古怪,很难被人收买,更加别说钱财。七哥会保护一个一无是处的富家子吗?显然不会,给多少银子都不会。唯一能够打动他的只有人情。七哥的人情很难欠的,因为他武功高,很少需要人的帮扶。腰间的那柄剑一看就不是俗物,所以也不缺财。能够让他欠下人情债的,定然是家族底蕴深厚,嫡子的猜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符大哥你持续不断的被人追杀,请杀手是要银子的,让杀手前赴后继不计得失的刺杀,那就不止是银子那么简单了,更加证明了你身份的贵重。不是名门之后,就是牵扯到了世家大族或者……皇族的阴谋之间。之后,符大哥你超度亡魂,且随身携带佛珠,袖口依稀还能嗅到檀香气,不是常年伴着古佛之人,这气味不会经久不散的。我当时就在回想,世家大族中,有谁被送入过佛门之地呢?”
符东疏苦笑:“你对世家大族中的传闻知之甚多?”
孟知微道:“不多,顶多知晓同龄人有哪些。要知道,我也是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呢,随着年纪见长,少不得要把朝中上下适龄的才俊都识个遍,日后,说不定还有嫁入世家大族的机会。”她又摆了摆手,“当然,现在我是不会想着出嫁了。可是,我的书房里依然保留着才俊们的画像,其中有一张,里面的公子明明已近弱冠之年,画像中的人瞧起来却只有十二三岁,符大哥,你说奇怪不奇怪。”
符东疏摸了摸鼻子:“啊,我的确离家已经多年,画画之人只见过我多年前的样貌,并不知晓我现在如何了,故而……”
孟知微轻笑,符东疏叹口气:“没错,我的父亲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而我在家排行老二,是家中的嫡子。”
“原来是世子殿下。”
符东疏阻止她的行礼,道:“我还没有被册封为世子。”
孟知微有所悟的点头表示明白,慎重道:“你这一路还有更多的阻拦,小女子也只能在这里祝你一路顺风了。”
符东疏笑道:“这是自然。对了,老七的名号你知道吗?”
孟知微摇了摇头,符东疏报出名字,孟知微依然说不知:“庄起大哥是江湖人,我久在深闺,自然听闻不得。不过,我对他的本事却是十二分的拜福。”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纵敖州的流言蜚语,这份人脉就足够让人侧目。
符东疏哈哈大笑,拍了拍庄起的肩膀:“那对他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别太在意。”
这两人在一边簌簌叨叨,庄起从头至尾都目无表情,似乎对孟知微的聪慧早已麻木,或者,对符东疏的傻气深觉无能为力,更或者,他还在思虑为何一个司马的女儿能够默画出北雍的完整地图,这事太奇怪,也太匪夷所思了,兴许……
临走之前,庄起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若有事需要帮忙,去城西的天下米铺买七两七钱的梁米,自然有人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