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三月开张,当月二十套常服就被有钱有势的官太太和千金小姐们哄抢而尽,只羡慕得在一旁观望的同行们眼眶发红。
春绣看着账面上的数字只觉得眼前泛花:“我们下个月要不要再添十套衣裳?”
已经嫁作人妇的邓曲也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原本我还说嫁来了皇城只能紧巴巴过日子了,一碗燕窝都要分两顿吃。现在好了,我可以早一碗晚一碗换着花样,要活活气死府里的那群抠门汉。”
春绣抱起自己已经一岁多的女儿,闷笑道:“燕窝就那么好吃?坐月子的时候姑娘给了我几盒,怎么弄我都觉得滋味一般。”
邓曲戳着春绣的额头:“傻丫头,那东西补啊,也就你家姑娘舍得给你了。在我夫家,哪怕是小姑子一个月也喝不上两次呢。见我有喜了吃燕窝还特地跑去跟婆婆告状,说有了媳妇不要女儿,哪里知道这些都是我自己掏的银子。”
这么说来,邓曲在夫家过得日子也不大好。春正准备寻思一个新话题,外面就传来了童子的哭嚎声,不多会儿孟知微就走了进来。
邓曲问她:“出什么事了?”
“来了几个顽童,听说被私塾先生给赶了出来,读不成书了。一路哭着跑来找他们的娘亲,也就是庄子里的绣娘。”
“好好的,怎么读不起书了?”
春绣怀中的女儿知恩看见孟知微就姨姨的喊着要抱,孟知微洗了手接过孩子坐定,冬磐笑眯眯的将手中的糕点盒子打开,露出里面还散发着香味的点心,一人斟了一杯热茶,几人聚在一起开始说起了最近城里的新鲜事。
“年前不是下了一场大雪么,我外祖母家还布粥了来着。”
邓曲拍手笑道:“岂止布粥,还送了灾民们不少的衣衫,连我夫君都说去年冬天冻死的人比往年要少,这都要感谢张老夫人的乐善好施呢。”她推了推孟知微,“听说圣上特意赞扬了你家两位舅舅外,年后还将你大舅的官职升了升,在礼部的二舅也会有变动,是不是真的?”
孟知微笑道:“大舅的手上的确开始掌了些实权,最近外祖母家也逐渐热闹了起来。至于二舅的变动,要等圣旨才知晓。”其实消息早就透露了出来,年三十的时候宫里还特意来了赏赐,为此,外祖母没少在家宴上夸赞孟知微,说她旺家,日后谁娶了她都是福气。不过这些她不会与邓曲透露,以邓曲现在在夫家艰难的情况下,说出来难免有炫耀的嫌疑。
“都说瑞雪兆丰年,皇城不同别的地方,大部分的人都是做买卖,城郊的良田也都盖了行宫和官员的别庄,甚少有人耕种良田。一场雪下来,很多山路被冲垮了,粮食运不过来,城里的粮价就跟着飙升。新的粮食还没种植出来,旧的粮食眼看着减少,银钱就不再值钱。人生百事吃喝拉撒,样样都花银子,原本就遭灾的穷苦人越发穷,慢慢的就供不起家里孩子读书了。”
邓曲问:“那我们的绣娘中有多少人家里有孩子要读书?”
春绣想了想:“大半吧,女孩儿倒是跟着母亲一起来学刺绣织布,赚的银子除了供家里花销,大部分都是送兄弟去读书。”这也是唯一可以改变贫困的一条路,有的人家甚至会卖掉女儿,就为了儿子能够出人头地。
这种事情在敖州很是常见,邓曲原本也不知晓,与孟知微一起做生意后,倒是接触了不少的穷人,知晓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么一想,她嫁的人家虽然抠门了点,可到底不缺她吃穿,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外面童子们的哭声渐渐消散,到了晚间,绣娘们交了当天的工,结算了工钱后,有的就犹犹豫豫的不肯走,春绣一问之下,有不少的绣娘才小心翼翼的询问能否带绣品回去赶工,这样就能够多赚一些银子,好重新送孩子入学。
春绣知晓她们的难处,这事她自己也不能拿主义,就去请教孟知微。
孟知微对人心的把握非常的精准,也知道如何才能让绣娘们真心实意勤勤恳恳的为越人阁干活。当下就说她会想办法。
过了几日,大家就发现庄子里又开始在盖房子,原本是个三进院子,前院是待客之处,中庭打通了两边所有的厢房做绣房和织布房,后院是给无家可归的绣娘们的居所,暂时只住了三分之一的人不到。这部分人最勤奋,每日里做工完毕也会接一些玩偶回屋继续。
孟知微让人将前院除了中堂不动土之外,右边的厢房都打通了,墙上挂上夫子像,摆上整整齐齐的座椅,就成了一个开阔的学堂。孟知微让胡半载在城里请了一位品行端正的穷苦书生,每月三两银子的束修。言及,但凡是越人阁的绣娘们,家里有子的都可以送来庄子读书,每月三十文银钱。在皇城,一文银钱一个鸡蛋,银钱不够的,可以用其他东西折价。
如此,有余钱的直接将孩子送了过来;少了银钱的绣娘们额外接了不少活儿赶工,凑齐银钱再送儿子过来读书;实在是没钱的,送鸡蛋、红薯、打猎来的兔子等等抵消学费。至此,绣娘们一边对孟知微感恩不尽,一边对越人阁的归宿感更加强烈了起来。有些人家直接将女儿送来,说做牛做马签卖身契都成,就求孟知微赏孩子一口饭吃。
孟知微干脆又将前院左边的厢房打通了,请了一位识文断字的寡妇,上半日教稚龄女孩们认字算数,下午让春绣教导她们绣花织布。
这一善举无疑让孟知微在穷人家的心目中比寻常商贾格外不同起来,连庄起都难得的称赞她:“学以致用,不错。”
孟知微欠了欠身子,笑意盈盈的道:“多亏庄大人以身作则教导有方。”
庄起问她:“那些送来的吃食都到哪里去了?”
孟知微眨了眨眼:“给庄子里的人加餐了。”
庄起:“………”转头又鄙视她,“你知道宫里吃的鸡蛋多少银子一个吗?”
“一两银子?”见庄起一副怒视她的模样,又笑道,“可我又不是皇商,这么一点东西也不可能卖给宫里负责采买的公公啊!”
庄起高扬起头,只差一条尾巴在背后甩动:“我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