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娇娇如果不是凶手,那谁又能瞒过她而在房梁上做手脚呢?几乎是不可能的。
没有多做耽搁,审讯即时开始。
“白娇娇我问你,当晚你丈夫是几时到的家?”
“晚上十一点左右。”
“谁把你丈夫背进了卧房?”
“一个男的,我不认识他,好像是个车夫,杨立也跟在后面。”
“火灾发生时是几点?”
“大概凌晨一点多。”
雷洪将口供薄拿了出来。前后仔细比对了车夫、伙计杨立、其余两名酒友以及邻居夫妇的供词,与白娇娇所说的基本相符。
“在你的供词中,胡远是半夜也就是凌晨一点左右酒醒了,下床找水喝对吗?”
“对的,长官。”
“因为酒醉才不小心碰翻了供热的暖炉,然后炉火引燃了桌上的锦缎,最后酿成火灾,对吗?”
“嗯,是。”
雷洪忽然提高了声音,眯眼成缝厉声问了句:“那我问你!暖炉接着排烟管,如何能轻易碰翻!”
白娇娇整个头抬了起来,那双眼睛还粘着血丝,声音沙哑且委屈:“长官您是觉得我在说谎么?”
雷洪不为所动,声音反而又粗了些:“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是我刚才没讲明白吗!”
白娇娇吸了吸鼻子,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我家用的是胡远从广州进货带回来的西式洋炉。我那当家的曾经说过,这种炉子供暖快些,热罩范围广还轻便,就是太轻容易翻倒。还不止一次特别嘱咐我,让我用时小心些。谁曾想……谁曾想反而是他自己……”
话讲到这里,白娇娇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寓情于景,也合情合理。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装的。
根据现场勘查的结果,基本与她所说的出入不大。胡远卧房用的供热暖炉确实是西洋货,马口皮铁烟筒的洋炉子。
数九寒冬,正是南京人所熟悉的“猫冬”时期。南京城普通人家卧房供暖一般都采用的是煤炉子或是砖砌炉,自制一根烟管通向窗外就能过冬。
但这类炉子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通风不好的话存在很严重的安全隐患,卧房内住的人容易被“闷豆子”,轻则头晕脑胀,重则危及生命。其实用现代科学的方式解释,就是空气燃烧不充分导致的一氧化碳中毒。
而胡远家的西洋炉就好多了,有专业的马口铁皮筒排烟,自然在这一块很安全。但缺点白娇娇说的也没错,炉子轻,容易被侧翻。
“按你所说,炉子侧翻后点燃了桌上的锦缎,对吗?”
“对。”
“锦缎什么材质?”
“是苏锦。”
“着火的瞬间为什么不逃跑?还去堂屋提桶接水,最后反而被困在了卧房!”
雷洪最后问的这一点,也是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未加工处理过的苏锦面料确实易燃,但被误燃后火势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正常人肯定能反应过来。
换句话说,胡远醉酒不论,但白娇娇完全可以跑出卧房去求救,这点毫无疑问。
“是因为当家的。”
白娇娇止住抽泣,开始认真作起了回答:“这十几匹苏缎是出事前几天送来铺子的,原本计划下月初发往广州同行商铺。可前段时间一直下雨,我家存货的仓库受了潮,这批货又贵重无比,当家的只好把它们放进卧房。洋炉把苏缎点着了,把我那当家的顿时就吓醒了!他不肯跑喊着马上灭火,就让我去提水……”
讲到这里众人似乎都听明白了一些,白娇娇又开始了抽泣:“我一弱女子……好辛苦提了半桶水回来,但火势起大了,压都压不住的!半桶水泼出去没用的,把我们俩急的直跳脚!那个时段大火已经烧到了房顶,房梁不知怎么就突然断了,砸中了当家的……”
白娇娇将这段经历描述的十分之详细,且泪雨阑珊、声情并茂。就现场而言,非常具有煽动性及感染力。与此同时,当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时,她又将一直遮脸的面纱给掀开了——
鼻骨以下、下颌骨以上,整片区域都被烧成重伤!那一整块凹凸不平、皱皱巴巴的皮肤简直触目惊心!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暴露在众人眼中。
所有人看完后都惊呆了,这当然也包括雷洪!
从警二十余年,大大小小的案件经历过很多,领教过的罪犯形形色色也并非少数。但像今天白娇娇这样,为了证明自己清白而将最隐晦的地方公布于众的,实属罕见。
原来证明一件事实还可以如此轻柔婉转,不似风林火山,而如潺潺溪水。
雷洪深吸了口气,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不少,看来定是错怪她了,白娇娇应该是无辜的。
“胡远在酒馆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演够了没?”
雷洪身后传来了这句话,声音虽然不大,却如同落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