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会儿哪去给翠翠看人家。”小曹氏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很是无奈,“是我娘家大嫂,前几天不是来看我,她给我说了个人。”说到这儿,小曹氏左右看了看,声音越发小了,“是镇上的朱老爷家。”
“朱老爷!”林氏很意外,“听人说那朱老爷祖父中过进士,家里有千多亩地呢。”说着林氏有些艳羡,“翠翠能说上这样一门好亲事,将来可以直接做管家的夫人。”
听林氏说管家,小曹氏脸上带出点尴尬的意思,小声解释,“这,我大嫂说的是朱老爷家的庶子。”
庶子成亲后给点银子分出去,哪能继承家业。不过以人家的家产,就是给的那点银子也得其它人家不吃不喝挣几辈子了。
“庶子?”林氏有点吃惊。在一般人眼里,这做妾可不是什么好事,许多讲究门风的,就是家里吃不上饭也不乐意自个儿闺女去做妾。这年头,做妾的要不就是家里贪财,要不就是家里实在没法子了,更多的都是卖身为奴做不得自己主的。妾的名声难听,这庶出的地位自然也高不到哪儿去。当然,那正经大官人家的妾又不一样了。
林氏有点犹豫,“听人说朱老爷家七八个妾,大嫂这说的是哪个生的小少爷?”
小曹氏脸上更为难了,不过想了想这事儿真成了那是瞒不住的,一咬牙道:“就那花姨娘。”
“花姨娘!”林氏倒吸了口冷气。
镇上朱老爷家那位花姨娘可是大名鼎鼎,当初进门时候闹得一场风波传遍了整个县,据说连府城里都有人在说道。
这位花姨娘原本是个唱戏的,按照规矩那是贱籍,不过比娼妓好一点的是戏子的贱籍可以赎身,被赎身后就算是卖身的奴籍,将来生了儿女能跟男人的户籍走,不用像娼妓,就是跟了皇亲国戚,生的儿女都还只能是贱籍。
花姨娘唱戏唱的出了名,把朱老爷迷得晕头转向,不顾正室和亲娘的反对要给这花姨娘赎身,先给了戏班子的班头三百两银子,又去官府的户籍所给花姨娘转户籍。贱籍转奴籍需要给官府缴纳巨额的赎身税。户籍所算来算去,给朱老爷开了个二千两的天价。
朱老爷家里头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不过家里也好几十年没出过当官的,全靠祖上留下来的两千亩地和几个铺子维持一家子的生计。这年头商税重,土地想要寄在别人名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成的,人家得担很大的风险。何况朱家的地太多了,哪天朝廷派个税务司的下来一查就得全家抄斩。因此朱家一年虽有两万两左右的收入,看起来别说在镇上,就是在县里府城里都算是高的,可商税农税一交,就得出去三千多两,剩下的要维持一家人平时体面的排场,要到处打点上贡托人庇护着,年头年尾再给掌柜的管事的发点红包,女人们再做点衣裳首饰,朱家没有年年闹亏空年底一算还能存下个千儿八百两的给朱老爷六个儿子存聘礼,七个闺女攒嫁妆,都全靠朱夫人持家有道了。
朱老爷一下想要动用两千两,就为买个戏子回来做妾,别说朱夫人不肯,就是朱老夫人都在家里跳脚骂,十几个姨娘也天天在朱老爷跟前哭。最后朱老爷一怒之下,居然悄悄贱卖了自己祖上传下来的三百亩良田,用两千两给花姨娘赎了身,剩下的两千多两买了座小宅子和铺面给花姨娘做私房,敲锣打鼓的把花姨娘抬进了朱家的侧门。
当时朱夫人气的在家里要上吊,朱老夫人叫人抬着堵在侧门口不许花姨娘进门,还是朱老爷跪在地上把头磕的全是血,一大堆人围着看热闹,见情形不对,朱老夫人这才妥协了。
因而花姨娘臭名远扬,就算是隔了十几年,人们说起来都还道花姨娘就是个狐狸精变得,把朱老爷魂儿给勾走了。
☆、第20章 二更
这会儿小曹氏说打算把亲闺女许给花姨娘生的儿子,林氏头一个反应就是吓得脸白。
“大嫂,这可使不得啊,咱翠翠多好的姑娘,咋能许给花姨娘那种人生的儿子。”林氏急的都不知该怎么劝小曹氏好了。
看林氏头上汗都折腾出来了,小曹氏也有点感动,叹气道:“他二婶,我跟你说句大实话。依着我本来的心思,我是真不想把翠翠许给那么个人,你说这将来传出去,可得多难听。可咱这,翠翠那孩子你是晓得的,别看她在家干啥啥都挺利索,那是没法子,我和他爹压着她呢,她心里就一直不服这口气,一门心思要钻好人家过人伺候的日子去。”
小曹氏说的有些恨,看林氏不开口,倒没勉强,只是接着道:“她是不争气,可我这当娘的,总不能看着她往后嫁到婆家再因为不想干活了这事儿被人撵回来罢。倒不如给她寻个家里宽裕的,顺着她心。我大嫂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琢磨着这花姨娘虽说名声不好听,可朱老爷偏疼她,将来怎的也会给这庶出的小儿子一大笔分家钱。比不上人家嫡子,不过翠翠有那么两个人伺候也就差不多了。”
“他二婶,你说我这话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面对小曹氏的询问,林氏支支吾吾的有些张不开嘴,“这,只怕爹和大伯都不会答应罢?”说的有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其实李翠翠那股子心气儿林氏早就发觉了。不说李翠翠平时对家里姐妹总是黑着脸,对里正村长家的闺女就都笑呵呵的,就看李翠翠平时干活总有点拈轻怕重,还爱支使亲妹妹李珍珠,林氏都觉得这脾性不好。
在林氏看来,生在农家门,那就得踏踏实实的做人,哪能偷奸耍滑的使性子。不过这是侄女,可不是亲闺女,林氏不好张口,更不能教训。眼下小曹氏摆出这么一副询问的姿态,林氏就觉得很为难了。
小曹氏打量了林氏一眼,忽然抬手抹了抹眼角,“他二婶,其实你们家廷恩跟我说过,前头芍药还没定亲事,就让我先悄摸给翠翠置备份嫁妆,等他明年去考过童生试再说。”说到这里拉住林氏的手,“他二婶,你是最晓得我的,我当然不会觉着廷恩那孩子中不了。可这当娘的,一日闺女的亲事没定下一日就放不下心,再说万一到时候芍药亲事还没说定,明年草儿年岁也差不多了。我总不能厚着脸皮为翠翠把草儿给耽搁了。论起来草儿才是廷恩亲姐不是?”
“这,这,大嫂,这话可不敢说,到时候他爹得埋怨我,那翠翠是廷恩大姐,廷恩咋会光顾着草儿。”林氏急的脸色青白,一个劲儿解释,“大嫂你放心,廷恩这孩子不能做这样的事儿,再说草儿比翠翠年纪小,咋也得先顾着翠翠。”
小曹氏看林氏急坏了,忙道:“他二婶,我还能不晓得你们的心意。不过现正有合适的,我就觉得人花姨娘名声不好,未必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好,咋都是朱家的骨血不是。我大嫂在朱家帮工,说那小少爷还挺会念书。我看翠翠指定也欢喜这样的人家。”
林氏听了就沉默下来。
李草儿和李心儿一天天大了,她们两的亲事何尝不是一块压在林氏心上沉甸甸的大石头。要是李廷恩真能一路顺当的读出来,林氏倒不担心,可万一真要被天老爷故意折腾,那两个闺女的亲事可就难说了。
再说即便能读出来,家里一个小姑,两个侄女年岁都相近,挨着要出嫁,哪那么多好人家来寻,到时候偏着谁不偏着谁,又没分家的,真是有的折腾了。
眼下小曹氏自个儿给李翠翠寻了个好人家,林氏心里某个地方也悄悄的松了口气,她就小声的问小曹氏,“那大嫂的意思是想先问问大伯和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