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自己被瑞安大长公主一番话吓到的杜玉华面色涨红,恼羞成怒之下抢上几步,指着瑞安大长公主怒道:“文宗皇帝说过什么,谁也不知道,当然由得你说。你一个大长公主,竟敢放言诛杀太后,到底谁改论罪。正好,你我如今皆在宗正寺,我们这便出去明光堂,我倒要瞧瞧,谁的罪更该跪!”她说着,便毫不客气的上去要抓瑞安大长公主出去。
瑞安大长公主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手中凤头拐杖轻轻一敲,就将杜玉华伸出来的手臂打得脱了臼,“玉华,你常年习武,就学了这些本事?”
杜玉华闻言怒不可遏,她不是不清楚公主府那些武学师傅都是在奉承她。那些人顾忌她的身份,唯恐她受伤,从来不肯教她真本事,可这些年,她从未有一日懈怠,就算只学到皮毛,她也费百倍千倍的功夫去琢磨。
看到瑞安大长公主眼底的讽刺,她不顾手上的伤势,再度朝瑞安大长公主挥鞭而去。
瑞安大长公主依旧身子不动,轻轻巧巧就将她的左手同样给敲的脱了臼。
“本宫常听人说,寿章之女明慧郡主乃是女中豪杰,即便围猎也讲究行军布阵之道,武勇之处更胜男儿,如今瞧来,连本宫这个垂垂老矣的老太婆都打不过,想来不过如此。”
事实就在面前,哪怕瑞安大长公主话难听的就像一把把钢刀插在心口上,杜玉华也只能尽力的将背脊挺的更直一些,绝不低头。
瑞安大长公主望着杜玉华拙劣的回击方式,忽然收起讽刺,神色端肃的道:“你可知本宫当初为何亲上永宁宫拒绝婚事?”
杜玉华没想到瑞安大长公主突的又提到这件事。哪怕她在人前从来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然而接连被人拒绝,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哪有不觉得难堪的,背地里亦流下过无数眼泪。此时瑞安大长公主说这个,她更觉得是种羞辱,她神情傲然的别过了头。
这样稚气的举动让瑞安大长公主微微一笑,随即沉声道:“本宫不喜你,非是因你走马驯鹰,更不是为你整日带女兵钻研行军之道,亦不为你的张扬跋扈。你是郡主,你的品性,尚不如本宫早年十之一二。”
杜玉华愕然的看着瑞安大长公主。
“你不知道罢。”瑞安大长公主笑了笑,脸上挂着一丝缅怀的神色轻声道:“本宫当年的亲事,还是自己定的。宫中马球赛场,本宫带着一群宗室贵女,与岑烈带的勋贵子弟打得难解难分,最后本宫输了三球,一怒之下,便用球棍击破了岑烈的头。父皇大怒,要本宫前往普慈庵禁闭三月,谁知第二日,他就入宫求父皇赐婚。本宫与他比过骑术,比过剑术,比过枪法,三场皆输,这才答应下嫁。”话到此处,瑞安大长公主弯了弯眼角,近乎是柔和的呢喃起来,“本宫后来的一身本事都是在他手上学的,琼峡谷一战,他被敌军围在谷中,身负重伤,本宫带着三千兵马,在谷口与敌军杀了七个来回,才将他救出来。没有他手把手的教本宫沙场之道,本宫第一次闯阵,便已经死了。”
琼峡谷之战。
杜玉华一听到这几个字,终于彻底想起关于瑞安大长公主的那些传言。
文宗时威风赫赫的瑞安公主,为了夫婿岑烈,不惜违抗圣旨,擅自调兵三千前往琼峡谷救援被围困的岑烈。两万靺鞨人守在琼峡谷外,瑞安公主带着文宗赐给她的一千女兵还有岑烈帐下剩余的两千兵马,七日七夜内冲了一次严阵以待的琼峡谷,最终杀出一条血路,将身受重伤的老平国公岑烈救了出来。
兵戈平息后,靺鞨部首领佐鸣蟾王派人入京签订国书,使臣曾奉命在宴席上宣读了佐鸣蟾王的书信,信中佐鸣蟾王对瑞安公主赞不绝口,颇为尊崇。也正是这一战,让瑞安公主膝盖骨碎裂,长时行走便有剧痛之患,文宗因此赐爱女以凤头杖。
杜玉华与瑞安大长公主对视片刻,忽然道:“娘当初说要嫁给岑子健,我知道他是您的孙子,我曾满心期盼。”不是为了岑子健乃世袭罔替的国公府世子,而是因岑子健是瑞安大长公主的孙子。
瑞安大长公主愣了愣,神色复杂的叹息,“你本该是个好孩子,可惜,偏偏是她的外孙女。你身上本也留着宣家的女,奈何你娘当年走错了路。”她说着眼底显出一抹锐利,淡淡道:“这十来日,你便留在这里罢。十日过后,这天,是月是日,就该清楚了。”
杜玉华本来有些松动的心神重新绷紧,她扬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瑞安大长公主没有理会她的虚张声势,只是站起身,怜悯的看着她道:“本宫的意思,你明白的很。与本宫出去之后,荣王叫你如何做,你便如何做,本宫自会让你在宗正寺平平安安的呆着。”
“连姚凤清都尚未过来,你们便要将我关押在宗正寺。”
瑞安大长公主依旧是那副怜悯的神色,却看得杜玉华头皮绷紧,“事到如今,事情早已与姚凤清无关了。”她说完不再看神色怔忡的杜玉华,扬声道:“进来。”
不知何时到了门外的两个女兵便推开门进屋恭恭敬敬的冲瑞安大长公主行礼。
瑞安大长公主拄了拄拐杖,看着杜玉华,眼神冰冷如刀,“把她的肩膀都给本宫卸了。”
两个女兵二话不说,静默着上去神色利落的就将杜玉华的两只肩膀给卸了。
静谧的屋中只听到咔嚓两声连响,而杜玉华,却一直如木偶人一般,任凭人摆弄完毕,又被两个女兵架着随瑞安大长公主走了出去。
公主府的长史得知宗正寺传回来的消息,说姚凤清已奉旨赶回京城为杜玉华一事做人证之后,急的三魂不见了气魄。
屋漏偏逢连夜雨,派原本以为派去西山报信的人快马加鞭几个时辰能赶到,寿章长公主会连夜赶回来,谁知偏偏出来消息,说从京城去西山的路上前些时日下过大雨,土质松动,下午的时候山上滚下巨石,将去西山的官道给堵了。去送信的人不得已乘着夜色去走山路,只怕又要耽搁不少时候。没过多久,宫里又传来消息,说是王太后病了,正将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诏到永宁宫去。
眼看连王兴邦那里都指望不上了,长史急的团团转,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去了诚侯府,然后不出意料的吃了闭门羹。
长史一头一脸的汗,连连掏了四五个银锭塞到诚侯府的门房手上,平日这些不给公主府脸面的粗汉子,长史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今日却不得不低头。
门房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抠了抠鼻孔,指尖一弹,莽声莽气的道:“等着罢。”随后收了屁股底下的长凳,将府门一关,自己朝咏院去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