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文愤怒的指责声戛然而止,他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从平,似乎完全不能接受从平的指责。半晌,他愤愤然道:“胡言乱语,胡言乱语,高氏整日管束内宅之事,闲暇便去佛寺上香,最是心慈不过,她如何会行次毒辣之事。”
一个好端端的内宅妇人,怎会无缘无故失心疯的去刺杀朝廷命官!
武成文越想越觉得不可信,他看着意态闲适的李廷恩,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再想了想妻子的美貌,他再看李廷恩时,眼神已然不同。
李廷恩对上他如狼似虎一样凶狠的神色,不以为意的只是一笑,“武县令当真不知高氏为何如此行事?”
武成文此时已从地上起来。既然李廷恩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又何必真将人当做师叔上峰一样奉承,文人,终究还是有些硬骨头的。
他对上李廷恩的问话,只是哼了一声,随即就怒道:“还请李大人赶紧将贱内放出来,否则下官即便拼掉一条性命,也要上书朝廷伸此冤屈!”这句话,武成文说的是掷地有声,理直气壮。
师祖的关门弟子过来,自己好酒好菜殷勤无比的招待了,事事小心,时时恭谨,为了以示亲近,连妻儿都叫出来敬酒。谁知面前这人是个豺狼虎豹,竟然如此不顾脸面,半夜掳了高氏过来。一想到高氏是在深夜被李廷恩弄来,此时还在隔壁不知如何,武成文心中怒气滔天,此时还能忍下气与李廷恩说话,已经全是顾忌名声,不愿声张的意思了。
然而武成文气的头脑发昏的时候心中也有一处清明,他知道,高氏即便立时就叫出来,只怕性命也保不住,更不能保了。
平素相敬如宾的妻子不得不陡然要面对这一场横祸,全是因自己要贪图仕途,侍奉师叔的缘故,武成文眼圈一红,差点滚下泪来。再看李廷恩的眼神,便更加的恨意如刀。
李廷恩当然注意到他汹涌如叠浪的恨意,他只是一笑。
孰是孰非,何必此时去争执。
从平却忍不下这口气,上前一步就要给几句叫武成文听一听。
他还好意思发脾气,好端端的县衙,叫弄成了一个狼窝。虽说少爷肯留下一晚不再继续赶路,亦有别的心思,然而若非看在同门的份上,少爷是不会察觉到事有不对的时候还诸多留情,给了高氏一个机会,此时又对武成文如此客气。
分明是一个被女人糊弄了心智的蠢材!跟自以为精明的高氏果然不愧是夫妻。
从平腹诽了两句正要张口,赵安进来了。
进来看到武成文立在那儿满面愤怒的赵安没有半丝意外,就像边上根本不曾有这么一个人,“少爷,高氏开口了,她的生母,是威国公府庶出三老爷的庶女。”
“庶出的庶出。”李廷恩唇角含笑,食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再看武成文时,不由叹了一句,“原是如此。”
☆、第123章 错综
“我是外室所出,一直跟着生母住在京城大砻坊的柳玉街上。七岁上生母得了急症病故,临终托付一个雇来的婆子将我送到匡家。母亲膝下曾有个女儿,出生时请了人算命,说生辰八字和老太太相克,就送到了外头找人养,没想一病去了。老太太不愿让母亲知道,再惹出威国公府来徒生是非,看人把我送去了匡家,证实我身份后,叫我顶了嫡出那个姐姐的名儿。母亲不知实情,待我一直如珠如玉,我感念嫡母的恩情,一心想要报答。”高氏如同一根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屋中,毫无表情的述说着来龙去脉。
耳边是高氏的一句句大实话,周遭是赵安等人手拿兵器严阵以待。武成文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没栽倒地上去。
虽说高氏尚未坦白她到底为何要这样做,又是受了谁的指使,然而武成文能成为蓟县的县令,自然不是个蠢材,高氏剩下的话,其实大可不必再说了。
关于京中的动向,藏得深的武成文的确是不清楚,可至少他很明白,后宫的宋容华生了一位皇长子,有皇上偏爱,只是缺在没有母族护持。后宫的陈贵妃,生了一位二皇子,陈贵妃出身高贵,只可惜皇上对她的宠爱一直便不如宋容华。眼下两位皇子的确年纪还小,然而正因为年岁还小且太过相近,皇储之争便不得不早早开始了。谁叫自高宗之后,皇位上坐着的人就都不长命!皇上如今才有两位皇子,已经是太迟太迟。
在听到高氏说自己是外室所出之时,武成文便只恨自己不能一晕了事,此时再想的深深些,武成文整个人摇摇欲坠,偏偏从平却促狭的过来扶了他胳膊,面带诚恳的笑意劝慰道:“武县令,您要保重啊。”
面对这一句话,武成文忿然又惊惶,他下意识侧了头去看李廷恩。
李廷恩照旧是端坐如松,见到武成文望过来,微笑道:“定斋坐下罢,不知者不罪。”
听见李廷恩唤自己的字,武成文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他赶紧重新摆出师侄的架势来,对李廷恩深施一礼,恭敬的道:“师叔,后头的事情,让小侄来问罢。”他说话的时候,对高氏投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连眼风都没有扫一下。
李廷恩又是一笑,道了声好,便带头起身离开了屋子,他的身后跟着的是一串下人。
赵安等人皆是视线不错的出去了,唯有从平走过武成文身边时,嘿嘿笑了,“武县令啊……”
武成文被他拉长的语调叫的既羞且恼,还只能装作什么都不懂的赔笑。在从平的啧啧声中,他将李廷恩他们送去了隔壁,叫了跟过来的小厮重新叫比较信得过的婆子们把李廷恩他们安置妥当了,才把高氏并管家数人带回了自己住的那半边院子里。
管家婆子这些下人自然是交给心腹小厮去审,武成文关上房门要亲自询问的是高氏。
一关上门,武成文先给了高氏一巴掌。
高氏并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就势伏在桌案上痛苦不已,娇弱的身躯如落雪中簌簌摇动的梅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