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话的小太监苦着脸,“月华宫的黄公公。”
宫里或许会有别的管事太监姓黄,可月华宫绝对就只有黄胜仁这么一个。
厉德安这下笃定了落水的是黄胜仁,然而他立时就更奇怪了。
黄胜仁自得势之后,行动举步间身后跟了一大串狗腿巴结的小太监,比正经的主子还有三两分气派,偏偏陈贵妃觉得得宠的奴才有气派,就是她这个贵妃的脸面,从不加以阻止。黄胜仁又惜命的很,这会儿宫里有数的几个池子上都封了冻,他上哪儿落水去,落水了也多的是会水的太监赶紧把他捞上来,还用的着去找禁卫军。
心思这么一转,厉德安就不管两个小太监一脸着急,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说说。”
两个小太监没法子,本来就撞了厉德安,虽说厉德安不比以前了,可要收拾他们两,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两人不由得后悔,不该看着黄胜仁落水,就想在陈贵妃面前露个脸,上赶着找了这件差事。
这要是耽搁了找禁卫军来帮忙,黄胜仁真出了差错,他们有几条命?
虽说心里怕的厉害,两个小太监还是抖抖索索的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给说了出来。
原来陈贵妃嫌弃太医无用,为了二皇子的病情在宫外让威国公府广寻名医,今日威国公夫人进宫,就给陈贵妃举荐了一个民间大夫。因是宫外的人,没有入宫的腰牌,威国公夫人的意思,是叫陈贵妃去昭帝面前请一道旨意。谁知陈贵妃去大庆宫,得知昭帝正在见李廷恩,二话不说就回来了,自行拿了暂时握在手里的凤印用了印,让黄胜仁立时就把大夫领进来。
今日看守宫门口的是左卫军,对黄胜仁拿出的陈贵妃懿旨不肯认。一个民间的大夫,既不是皇亲,又不是国戚,还是个男人,禁卫军无论如何不肯放人。最后黄胜仁没法子,拿了话将禁卫军统领马正给僵住了,口口声声说耽搁了二皇子的病情要治罪于马家,又拉拢哄劝了半日,最后才得以进宫。
黄胜仁是一心要在陈贵妃跟前表现的人,偏偏这桩差事办得不好,耽搁了太久。他就采纳了身边跟着小太监的意见,决定直接走冻结实的冰面回月华宫,节省一点时辰。
谁知就是那么巧,黄胜仁以前也看过贪便宜唯恐被主子责备的宫婢们走冰面,那冰冻得硬邦邦的,一群人大箱小箱抬着过一点事儿都没有,他们一行人只背着几个药箱子,上去没走几步冰面就裂开了。
黄胜仁只来得及站在冰面上喊了几声叫人赶紧去救他,脚下冰一碎,就和着宫外请来的大夫一起落到了冰窟窿里。当时就有几个会水的小太监不顾冰寒跳到窟窿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去救黄胜仁。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水面下居然就没有了黄胜仁的踪迹,他们只来得及把后落水的大夫给救上来。天气太冷,会水的太监也不敢一直泡在下头,喊了人拿凿子过来敲,又去月华宫禀告陈贵妃,一面说了宫里这湖引得是活水,连着外头的水道,是不是一下就飘到了绕着宫城的金水河,还得找禁卫军开了金水河那儿的闸门看一看才行。
厉德安听完事情的始末,嘴张的简直都合不拢。
这黄胜仁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情,大冬天掉到了冰窟窿里,大夫救上来,他就救不起来。
看了看外头的天气,厉德安心里十分畅快,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道:“赶紧去罢,可要把黄公公平平安安的救回来。”
两个小太监没想到厉德安这就不责怪了,赶紧胡天胡地的磕了一通的头,爬起来一溜烟跑去找了禁卫军。
厉德安望着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脸上难得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哼着小曲儿带着身后的小太监回去永宁宫。
月华宫中的陈贵妃得知黄胜仁和大夫一起落到冰窟窿的消息,抄起边上一个玉如意就劈头盖脸的朝面前禀告的小太监脸上狠狠砸了一通。
小太监当时就被砸的头破血流,还一声都不敢吭。
还是威国公夫人见状,赶紧上去拦下了道:“娘娘这是做什么,二皇子还病着,宫里哪能见血光。”
陈贵妃这才把手中的玉如意丢在了一边,立着眉梢问,“大夫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大夫正在偏殿换衣裳。”
“换完了就赶紧把人叫过来,他就是要冻死,也先给二皇子诊了脉再死!”陈贵妃怒气腾腾的在边上一拍掌,旁边立着的宫婢一哆嗦,就有一个站出去要催一催换衣裳的大夫。
月华宫中,一时人人噤若寒蝉,偌大的宫殿落针可闻。
陈贵妃手撑在下巴上,芙蓉春面上依旧是勃然欲发的怒气。
威国公夫人见着这幅情景,心中有些不虞。
自己这个女儿,因生得好,从小就被一家老小捧在手心之中,然而自己当初是不想叫这个女儿入宫的。宁肯叫个庶女入宫,叫府中几个姨娘得意一二,也好过叫亲生女儿入宫博宠爱冒风险。这个女儿要是精明沉得住气就罢了,偏偏她生性娇纵。以前还忍得住,自从得了宠爱,比皇后的威风还大,叫她这个当娘的每每在外面面对了那些人巴结奉承的眼神和话语,却没有一日不是提心吊胆。何况还有上一回对皇上……,要不是威国公府逼于无奈把手上的人脉先动了一动,只怕威国公府灭门之祸早就在眼前了。
女儿,实在不是个聪明人。
此时二皇子病重,是些在月华宫中服侍的下人正是该着意笼络,务必不叫他们生是非的时候。即便要摆主子的威风,也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动辄见血,这样的主子,如何肯让服侍的人真心侍奉,只怕迟早会惹出大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