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刘和赴冯聪之宴,笑谈欢饮,尽意玩乐,与冯聪同醉,半夜方归。
次日中午,冯聪睡醒,宿醉头疼。
头虽很疼,他的心情却很好,令人召来段珏,说道:“刘度辽不但赴了我的宴,而且欢饮到夜半,我与他俱醉。度辽如有害我之心,岂会如此?段卿,以后毋要再诋毁刘度辽了!”
冯聪后半段话语气转为严厉,大冷的天,段珏额头沁出冷汗,他无话可答,只能伏跪地上,唯唯诺诺。出了冯聪家,他望向城西的将军府,沮丧地想道:“这徐州儿纵横幽州,喜怒不形於色,我知他城府深沉,却未料到他的心思竟深到这等程度!”
尽管不甘,既然说不动冯聪,他一个小小的广宁尉就算再痛恨刘和,却也是无计可施了。
一辆辎车从街上粼粼地行过,段珏的一个从吏奇道:“咦,这不是郡府功曹赵君的车么?他这是要往哪里去?”
辎车是从沮阳的方向来的,往北边去。
这个从吏恍然大悟,接着说道:“是了!赵氏的家主就在前边的里中住,赵君这定是去拜见他家家主的了。古怪?这会儿去拜见家主却不知是为何事?”
“还能是为什么?今天又非是赵君的休沐之日,他不在郡府里随侍府君,却去拜见他家的家主,除了是为了‘募粮’还能是为什么?”
段珏虽是个小人,可却也有他的长处,他五十多岁了,在官场里混迹了几十年,用后世的话说,早就是个“老油子”了,极能猜测人的心理。
他这随口一句,正猜中了上谷郡功曹赵昶去拜见广宁赵氏家主的原因。
赵昶体弱,前阵子沉绵病榻,病情反复,时好时坏,直到近日才算大好了起来。他是郡府功曹,郡府里的大小檄令都避不开他,刘和去知会太守陈颍下令募粮的当时,他就知道了这件事,当时就想回族里去给族长出些建议,只是当时太忙,没能抽出空来,拖延到今日才能出来。
坐在辎车里的他没有看到路边的段珏,他端端正正地跪坐车室内,正在回忆当日刘和请到檄令离开郡府后的情景,他当时又一次劝说陈颍要提防刘和侵夺郡权。
他说道:“刘度辽连战凯旋,兵威大振,复开襟下士,对贫贱者益加敬,接连辟用刘备、张飞、关羽、牵招诸人。刘备者,吾闻其郡人呼为‘贩履儿’,名为汉室宗亲,实乃操持织席贩履贱业之民,而刘度辽独用宗室礼之。张飞者,虽祖上出过校尉,然不识经学之书,可知名郡县,而因任侠蛮横不得郡县重用,刘度辽又独用之。关羽者,乡亭斗食,邻州逃犯,而又独用之。牵招同刘备俱是好友,物以类聚,亦是小商贩之徒。
击提脱、阻鲜卑,刘、关、张、牵均立功劳。此四人者,或贱业、或贫家、或不通经书,俱有短处,而刘度辽独能用其才干,如他者,可谓知人善用也,而观刘度辽之用人,亦可见其志存高远,既存高志,又立兵威,并擢贤才,此非肯居人下者也。今又募粮,欲收复二故县,待其功成之日……府君,上谷之权,昶恐将尽出于将军府,而府君将只是备位而已了啊!”
其实这种考虑从刘和的角度来看,赵昶担忧他会侵夺陈颍的郡守之权很可笑,可是在赵昶看来,刘和在幽州的声誉日隆,担忧他会侵夺郡守之权却也是合情合理。——只能说,赵昶与刘和两人站的高度不同,所以看到的东西不同。
刘和要的是匡扶天下,而不是这上谷这一郡之地。
只是,赵昶虽尽忠陈颍,陈颍却仍没有听从他的谏言,不但没有听从,而且依旧赞颂刘和的军功,说道:“度辽来前,上谷几失,度辽今至,贼不敢寇边。”反过来劝赵昶,“度辽击胡,是为了保我郡安定,卿郡人也,族姓为本郡之望,何故数与度辽为难?”
赵昶无可奈何,只得罢了。
——从此一事却可看出两件事:其一,自然是刘和在幽州的名望越来越高,其二,则是刘和在人际交往方面的确有他的长处,他对陈颍一直非常恭谨,时刻恪守上谷军政分开的本分,半点也不逾权,兼之他汉室宗亲的出身、儒雅的言谈举止,深得了陈颍之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