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睿是渔阳县西郊的西田乡人。渔阳县民户两万多,人口七八万余,说起来很多,但大多都是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细论起来,许多都沾亲带故。陈睿在县城也有几个亲戚,这次他便是应一个族弟之邀来赴宴的。
实际上,依陈睿的本意,他是不想来的。他这个族弟虽也是乡间轻侠一流,但没甚名气,与他的亲戚关系也很远了。本来他实在是懒得出来,跑这么远路,只为了喝几杯酒。
之所以最终还是来了,有两方面的原因。一则他这个亲戚的态度很恭敬,提前一天便送来了请柬。二则,在这份请柬上,他这个族弟隐隐约约地提到了一点:以前县城的“豪杰”,最出名的当数两人,一个田鹏,一个魏崇,如今魏崇因为鲜卑入侵死于战乱了,县城东郊的这几个乡亭的轻侠少年群龙无首,最近连着发生了多起争斗。言下之意,似乎是在暗示非常欢迎田鹏进入。这样一来,陈睿就不能不来了。
他带着挺高的期待来到了县城里,期待和东郊的游侠们讲和,以扩大田鹏的影响力。
他的这个族弟早早地在酒肆门外相迎,将他迎入肆内包厢中,已有七八个本地的轻侠少年在了,其中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但听说过的。
到了快开宴的时候,又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人——这些人其实就是隐元武卫的外围人员,包括那个陈睿的族弟。
族弟纷纷介绍——这个是搏击能手,这个是弓马娴熟,这个善用大戟.....
陈睿知道他们以前都是魏崇的左膀右臂,见面之后,甚是热情。令他满意的是:诸人对他也很客气。看来他族弟说得很对,这魏崇一死,东郊周边的轻侠的确都是“群龙无首”了。
酒宴开后,赴宴的众人在给他的族弟敬酒后,紧跟着就一个接一个地给他敬酒,态度皆非常之恭谨。礼尚往来,他也随之给众人敬酒回礼,这个时候,包括他族弟在内,堂上的一二十人全部都避席伏地,以示对他的尊崇。
这一切都让陈睿满意极了,高兴之下,不觉就多喝了几杯。他高座正席,环顾满堂少年,挺高兴地想道:“这东郊的几个乡亭轻侠少年一向来都是以魏崇为马首是瞻,不把主人家放在眼里。因这魏崇及其朋党等皆有勇力,主人家虽对他们不满,却也不得不忌惮几分。天从人愿,这魏崇死于战乱。如今这些人也算识趣,知道再无法与主人家对抗,看他们在酒席上种种的恭谨表现,分明都是做了投靠的打算。嘿嘿,从今以后,本县的英豪、壮士还是唯我主人!”
他为什么投靠渔阳田氏,甘为其门下的走狗鹰犬?还不就是为了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好让他能在乡人面前、在诸多骄傲、剽悍的轻侠面前有点脸面?能够威风一下么?所以他平时看起来虽不是一个跋扈无礼的人,像是一个讲道理的斯文人,但其实内心中、本质上却是“狗眼看人低”的。他和田览的唯一区别只是:田览没有脑子,把跋扈无礼、欺男霸女直接表现在了脸上,而他有些小聪明,把这些负面的东西很好地掩藏了下去。
此时在酒宴上,众人对他都毕恭毕敬,他满意之极,加上半醉的酒意,颇有飘飘然之感,深深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得到了实现。
酒宴之后,又说要赌钱娱乐。这会儿,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将要薄暮了。他本欲待推辞,想要在天黑前赶回田家,但正要开口说话时,注意到了他族弟正在冲着他挤眉弄眼的。他琢磨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他族弟的意思,暗自大喜,想道:“说是赌钱娱乐,但看我这族弟的意思,分明是给我送钱!”
他在田家,虽然地位很高,但每个月拿到的钱不多,眼下有别人送钱的机会,哪里能推脱不要呢?
随他同来的还有两个田家的宾客。他略微想了想,又想道:“三人同吃,不如一人独食。若他两个也留下,虽然大头还是我的,但少不了要分给他俩一些。”
当即作出决定,自己留下,把那两个同来的伙伴打发走,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说让那两人回去给田鹏、田览第报个讯,便说他今夜不回去了,明天一早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