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可诛渔阳田氏立威,明日他也能诛吾等立威!”
鲜于博大摇其头:“刘度辽在右北平、上谷时,除诛灭首恶豪强之外,再无第二家获罪。不但没有第二家获罪,而且他赈赡孤老,劝农耕桑,减租减息。一郡上下,无不感恩戴德,对他交口称赞,以为‘父母’。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好杀之人呢?以我看来,在诛灭了田氏后,刘度辽和主簿接下来必该市恩立德、以安百姓了。”
另外几个弟子也纷纷加入争辩,有的支持年长那人,有的赞同鲜于博之言。争辩了半晌,谁也说服不了谁,没个结果,当下依照惯例,皆离席跪拜,求教鲜于宣,请他判断正误。
在他们争论的时候,鲜于宣几乎没怎么开口,只是闭目养神,这时慢慢地睁开眼睛,把手按在案几上,举目遥望堂外,好一会儿才悠悠说道:“渔阳田氏昔在县乡时,百姓乡党畏之如虎,我亦忌惮之,不意转眼间,其族百年基业便被主簿连根拔起。……我问尔等,若换了尔等,你们可能如主簿一样,暂任不足半月,便将其全族一举拔起么?”
众弟子没想到他不说律法,反问此话,皆不解其意,一时无人开口。
室内静了片刻,那个最年轻的弟子充满自信地答道:“渔阳田氏固然横行郡中百年,乡人皆畏之如虎,但是相比主簿,却终究只是个乡间的豪强小霸罢了。主簿出身冀州名门,得刺史赏识,并且还是刘度辽的心腹。此等名门高户,自非渔阳田氏可比。如果弟子是他,也有他的这些条件,那么,想来诛灭豪强亦是易如反掌。”
他话音落地,好几个人附和连声,皆道:“正是如此。”
鲜于宣又问没有附和的那两三人:“你们说呢?”
这其中就有鲜于博,他蹙眉深思,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孙儿不能。”
“上有州府照应,下有度辽军士卒为爪牙,子蒙认为诛灭其族易如反掌,你为何不能?”——“子蒙”,即方才说话的那个最年轻的弟子,大名唤作王啟。
鲜于博答道:“百年来,前后历任本郡本县的郡守、县令有不下四五十人。这其间有寒家子弟,也有出身豪门,像主簿这样得到刺史赏识照应的。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他这样干脆利索地将渔阳田氏连根拔起。孙儿以为,主簿所以能将第三氏诛灭,最关键之原因并非他的出身、关系。”
“那是什么?”
“是因主簿有胆。不!是幕后的刘度辽有胆子。”
“噢?”
“今观渔阳田氏诛灭,看似容易,实际上也的确很容易,捏造一个罪名,假造几个证据,走通州郡里的关系,就便将之轻松族灭。这个办法并不稀奇,主簿和刘度辽想得出,别人也想得出,可是,为什么以往历任的郡守、县令却没有一个人这样做呢?无它,正如先生所言,只因‘忌惮’。忌惮什么?忌惮渔阳田氏族人的无视法纪,忌惮他们门下宾客、剑客、死士的凶悍轻死,忌惮会被他们刺杀。因而,无人敢如此行事。……,唯独刘度辽毫无顾忌,嘱咐主簿遂终将其一举扑灭。相比捏造罪名的乱法小事而言,孙儿以为,刘度辽的虎胆才是更令人畏惧的啊!”
王啟不同意,说道:“二十年前在任的那位郡丞亦不惧渔阳田氏凶悍,欲将之定罪。明广,你怎么能说只有刘度辽无所顾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