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旦定性,梅茹如释重负,心中已有分寸,一丝欢畅的笑意在脸上骤然绽放,倒是林玉高看到两位女人窃窃低语,似乎将他拒之圈外,大有不甘,好奇又沮丧地说道:“你们都说什么啦,能说给我听吗?好歹我也是宜儿的父亲!”
“去去,没你什么事!”梅茹挥手驱赶丈夫。
作为父亲,女儿的终身大事,又如何能够置之度外?林玉高从母女二人的表情已然猜到了一半,索性跟着坐在了床边,继续发表见解道:“现在的时局,怎一个乱字了得!雪宜,你是一个女孩子,逢此乱世,那是一定要找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并且,他还得有能力照顾你……我和你妈都是普通老百姓,你一人在外,我们很不放心,如果你能和雷远结婚,我们心中的石头也总算落地,毕竟,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这一点我和你妈已经有了共识……”
梅茹在一旁拼命点头。
“现在结婚不合适!”林雪宜断然说道,“雷远和我都是有使命的人……”林雪宜说到这儿,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马上改口道:“雷远有自己的抱负,在他的心中,国家重于一切!”
梅茹心细,她抓住林雪宜说到一半的话不放,“你会有什么使命?你的使命就是给我们好好的,不要像你哥雨涛,心思活络,从不安分守己,搞得我和你爸现在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哎,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林玉高却是一个粗心的人,他继续从一个做父亲的角度给林雪宜出着主意,“你可要长个心眼,要经常给雷远敲敲边鼓,让他不能太莽撞,不管到什么时候,人的生命是最值钱的!况且,偌大的中国,有三千千万人,就凭他一个人爱国,也于大局无补!”
“爸,你这是什么想法?如果人人都是你这样的心态,赶走小鬼子岂不遥遥无期?我可提醒你,以后千万别这么说,如果我哥在,他又要批评你!”
“好啦,我错了!”林玉高脸上流露出歉意,但嘴里继续道:“打鬼子最好是真刀真枪地干,就像雷远和你哥一样,需要用武器,又直接又过瘾,想当初,雷远那小伙子一个人一支枪就干掉好几个鬼子,后来又和你哥联手,那次一下子打死八九个,想想都痛快……所以,你哥拉队伍我骨子里是赞同的,怎么的也比如今在南京城里成天躲躲藏藏,放个冷枪,来个暗杀要强上百倍!”
“我不和你谈这个话题,你就是个老顽固!”林雪宜霍地站起身,气呼呼说道:“我回去了!”
梅茹诧异道:“这么晚回去?外面下着雪呢,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又不安全,不行,我们做父母的不放心!”
林雪宜这时却严肃起来,“爸、妈,我一定要回去,诊所一个人都没有,万一夜间有个急诊什么的,现在求医的人特别多,我们是一家公益诊所,这是当初创办这家诊所的初衷,我必须赶回,我今晚抽空回家原本就是看望你们,根本没打算待上一宿!”
林玉高看女儿去意已决,不便强留,连忙说道:“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一个人反而方便,人多目标大。”
正说着,曲青荷从卧室跑出来,不失时机说道:“姐,我和你一起回吧,我们好有个照应!”
林雪宜迟疑道:“你的伤不碍事?”
“已经好多了!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曲青荷脸一红,补充道:“再说路我也很熟,我带你抄小路回去!”
“也好,让青荷陪你一同回去吧,这样我们心中也放心!”林玉高道。
“我收拾一下!”曲青荷不等林雪宜表态,一边说着一边跑回房间。
曲青荷很快收拾好衣服,出了房间对林雪宜微笑道:“以后我就在诊所里帮忙,给你打个下手,也算有事情可做!”
林雪宜向父母告别,临走前,曲青荷对林玉高夫妇深深鞠了一躬。
林雪宜于是牵着曲青荷的手,二人立即隐身于茫茫的风雪中。
和父母的这一通家常,根本没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觉已是夜间十一点左右。
四五个小时下来,地上已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
她们选择了一条小路,二人相携疾行在返回诊所的街巷中。
看不到一个行人,四下一片静寂,唯有脚踩在雪地上吱吱的声响。
半小时后,她们已经穿梭到惠民诊所东侧的一条巷子中。
距离惠民诊所门前的中山中路只相隔数百米。
风雪中,林雪宜依稀看到不远处黑黝黝的一座很高的建筑物,那是大华电影院。
二人这一阵狂跑,曲青荷在林雪宜的身后已经气喘吁吁。
林雪宜不由得放慢脚步。
二人背靠着巷中的一间房子的墙上,稍事休息一下。
无意中,林雪宜忽然看到与巷子直通的中山中路上,透出一丝光亮。
这光亮,自然是汽车的灯光。
林雪宜起初并未在意,只是以为是过路的汽车射出的,却见光亮越来越强,紧接着,她听到纷杂呼啸的汽车马达声,车影从巷子尽头的马路上快速闪过,竟然不止一辆车,林雪宜心中默默数着,居然达到四辆之多。
经过短暂的休息后,曲青荷本想笨鸟先飞,看到前方绰约的车影,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林雪宜心中疑窦顿生,这么晚了,这条路上怎么会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的车?
她忽然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思念及此,林雪宜马上拉起曲青荷的手,向前跑去。
可是当她们才跑出十来步,突然间前方传来纷乱而激烈的枪声!
这枪声划破了夜的静谧,把人们原本就残破的梦境撕得粉碎!
这枪声,尖锐刺耳,在这个苍茫的风雪之夜,像是困在夜网中渴望自由的生命,正仓皇而决绝地拼命挣脱着周身厚重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