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俞老师通完电话,丁巍精神稍震。
当然他是顺着姜闻说的那个下乡体验生活的话头给俞老师说的,根本没提其实他跟一个倭国人被姜闻骗着玩残了差点儿。
在医院里安静待了一周,丁巍跟香川照之两人出院了,姜闻亲自来接的。
两人都没给姜闻好脸色,姜闻拍着胸脯当着众人发下重誓,等电影拍出来,给两位当牛做马伺候半个月。
丁巍翻个白眼,他现在根本不相信姜闻的任何话了。
回到挂甲台,因为俩人算式伤员,所以他俩的戏份就往后挪了。
这个剧组的人已经被姜闻磨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也习惯了姜闻的天马行空自由散漫的拍摄。
不过,丁巍倒是还记得一直想跟那几位老爷子学习学习,所以有时候也会在边上看二陈一从的表演。
剧本是电影的根本,但导演是电影的创造师,决定了电影的画面、色彩及电影时间空间结构。
姜闻是很有个性的演员,但他当导演时更有个性。
个性是人的个人属性,是独一无二的,是有别于他人的。在演员这个行业中称之为演员的特性,比如姜闻的声音和一般人就不一样,即使观众闭着眼,可听见那个低音炮摩擦金属后由胸腔喷薄而出的浓烈厚重的声音,观众就知道到这是姜闻出来了,这就是姜闻作为演员的特性。
当然不是说演员特性只能是演员独属的声音,还有其他的,比如自带骚浪贱的我超哥,一看就是汉奸的颜冠英。
额,颜冠英是特型演员,最出名的角色是抗战情景喜剧《地下交通站》中的贾贵贾队长,伺候倭国军官那叫一绝!
声音、形体、神态、动作、乃至发型大板牙等等,都算演员的特性。
当了导演的姜闻总是思维敏感目光锐利,他总能在千篇一律的镜头中发现他想要的那一种表演。
其实几年前的《红河谷》一开始找的就是姜闻主演,结果姜闻看了本子之后突然想到他可以拍这样一部纯粹直接的电影,所以才有了《鬼子来了》的雏形。
姜闻几次更改剧本,但主题始终没变,他想拍的就是黑色战争喜剧。所以他一开始就定下结尾的那个极富视觉冲击的镜头,马大三被砍掉脑袋,他的脑袋朝上,双眼圆睁,直勾勾看着天空,脖腔里迸发的鲜血将整个画面都染红,妖艳刺眼。
为了突出这个镜头,整部电影他用黑白两色作为主色彩。为了这个镜头,他在剧中埋下一个角色两次伏笔,一刀刘。
陈强老爷子真是应该写进表演教科书中,单手扶须,笑眯眯的坐在黑暗中,听着四表姐夫给马大三等人说自己的那些光荣过往,摸摸脸颊,下巴一抬一点,仿佛脑袋上有光环,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待听到四表姐夫让马大三等人看看他的手的时候,老爷子伸出左手,晃着无根白嫩的手指,在水光反射中更添神秘。
等四表姐夫给马大三详细解释被一刀刘砍了头的人什么表现的时候,老爷子咳嗽一声,轻拘道:“嘴角子还要上翘。”既显得意又显他略微不满。
丁巍眼睛亮了亮,黑暗中老爷子的右脚搭在左脚上,有个不太明显的倨傲意思。
其实在这几个老爷子中丁巍最想跟刘仲元老爷子一起聊,老爷子虽然名气没有前面那三位大,但功底一点都不差。老爷子曾经演过七十年代拍摄的那部《沙家浜》中的刁老爷子,那部电影算是八大样板戏中第二经典的电影了,第一当然是《林海雪原》了。
老爷子自小学到的是话剧,四十年代进入青艺,一直到八十年代中期才退休,桃李满天下。
老爷子的京剧唱腔极有韵味,丁巍听来却是比陈征唱的有韵味得多。
陈强从志军陈述几位一般都是一天两三个镜头并且在早上,所以空闲时间很多,他们一点都不急,老哥几个时常凑在一起喝茶抽烟聊天,还时不时拿组里某个人某件事打赌,一般情况下刘仲元老爷子都是输家,有时候也会拉着二胡唱上几句。
丁巍最爱听的就是这个,时常跟在刘仲元身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姜闻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既高兴又着急。高兴的是丁巍确实变了,有些老气横秋的意思了;着急的是老天爷特么不下雪了。
《鬼子来了》中有好几处下雪的镜头,都带有很强的象征意味。
但老天爷不下雪,姜闻又不肯用造雪机,所以剧组上下都笑呵呵的看着姜闻急得跳脚上蹿下跳的,半夜都跑出来看天色,要是星光满天气得直骂娘,要是天阴有风,蹲在檐台下抽着旱烟,殷切的看着天空。
几天后丁巍腿上的伤好了许多,姜闻便试着拍二脖子的戏份。
一开始的是影片开头的部分,一队倭国士兵进入村子,打头的是香川照之饰演的花屋小三郎,骑在马上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