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黃伊柔,看起來就很溫柔的女孩,最後在落日的餘暉下離開了我們家。
老孫陪著她,看似奢侈地叫了一回計程車,不過我明白,他回來總是會跟我報這筆帳的。
女孩離開的時候,還很有禮貌地跟子寧和陳榆點頭道別,只是那雙向來可以包容一切事物的溫柔眼眸裡,像是有什麼東西不復存在了。
例如……
靈魂之類的東西?
我站在窗戶旁邊看著夕陽西下。
夕陽西下,斷腸人卻不在天涯。
「我很爛吧?」
感受到陳榆跟張子寧那兩道欲語還休的視線,我有些自嘲地問道。
「還真的蠻爛的。」張子寧嗤笑一聲,道:「分個手都還要老孫幫你擦屁股。」
「這個時候好歹安慰一下我吧?」
「對於一個上了大學就轉頭拋棄糟糠之妻的男人,我實在講不出什麼安慰的話,真是抱歉。」
張子寧面帶微笑地看著夕陽,高人風範十足。
「不過男人都是這樣,禁得起風雨,卻禁不起平凡……幸好我早跟老孫說過,我們之間不談愛情。」
這種好像那種被贖身後,原以為能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結果丈夫又結識新歡的妓女才會說的話語,還有那參雜著七分看淡跟三分鄙夷的笑容,統統出現在一位十八九歲的女孩身上,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我一時不知道怎麼接她的話,只好將目光投向陳榆,儘可能地裝作若無其事,卻發現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怔怔出神的樣子有些有別平常的嚴肅。
她見我看向她,忙笑道:「沒有,就是覺得寧寧說得很有道理……禁得起風雨,卻禁不起平凡。我要把子寧的照片用黑白,然後黑底白色配上這句話。」
張子寧用手指輕輕地彈了陳榆的額頭一下,笑道:「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張愛玲說的。」
「都姓張應該無所謂吧。」陳榆小小地咕噥了一句,很明顯地完全不知道張愛玲是誰。「不過,不是只有男人是這個模樣吧?女人可能也是吧?」
我感覺到她這番話意有所指,卻不知道到底什麼意思。
張子寧先是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隨即捏了捏陳榆的臉頰,笑道:「對。抱歉,更正,天下感情都是這般模樣,禁得起風浪,禁不起平凡唷!」
這個真正在物理上做到「胸有丘壑」的文學女子指了指我的鼻子道:「我要去上班了,你跟老孫最好保持刺激,別變得平凡囉。」
看著她若無其事遠去的背影,我有些無語,上演了一齣不怎麼光彩的分手擂台,本來都做好被唾棄的準備了,卻沒想到她根本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
對一個這麼溫柔的女孩子始亂終棄,在我們家鄉是要浸豬籠的啊……
「對不起。」我輕聲道。
只是連我都有些搞不懂,這句抱歉,是說給那個陪了我快五年的女孩聽的,還是我身旁這個像天使般的女孩聽。
陳榆接過了話:「對不起什麼?」
「沒告訴妳我有女朋友。」
「你要對不起的不是我。」
陳榆瞇起眼睛,如血的殘陽在她臉上抹上了妖異的紅妝,讓這本來就不像是凡間的女孩,更添了幾分奇幻故事的色彩。
「跟她比起來,我是獲得的那一方吧?我也沒有生氣,畢竟當初是我選擇了你啊……說起來,是我才要跟她說對不起?」
她忽然笑了起來,然後越笑越大聲,就像是遇到了天底下最荒唐的事情一樣。
我看著眼前那笑到眼淚都流出來的女孩,有點不知所措。
忽然她止住了笑聲,並用她細瘦的胳膊勾住了我的脖子,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說道:「欸,貝兒……我很好奇。」
女孩輕輕啄了我的耳朵一下,接著伸出舌頭,從我的耳根滑到了脖子。
然後她抬起頭,將她每次看都會讓我呼吸加速的漂亮臉蛋湊到我的臉前,很近很近。
「我很好奇……現在的你……是什麼味道?」
她眼角還帶著晶瑩的淚花,嘴角卻咧成掠食者進攻前的獰笑,看著眼前她有些瘋狂的表情,我竟然不由自主地想到駱妍那張總是帶著一抹精準微笑的臉龐。
忽然我才悲哀地發現,陳榆駱妍,沉魚落雁——因為一直有駱妍高調而華麗地保持著她完美的神秘形象,所以我才下意識地沒想到,我其實也從來沒有沒看透過陳榆。
不過我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承認就是了。
人總是犯賤的。
而我又是特別賤的那種。
「什麼味道?」
在感覺到陳榆不會因為伊柔的事情跟我怒分手,讓我魚與熊掌都沒得之後,我便省了那正常人應該會在被抓包後的痛哭流涕或是見笑轉生氣之類的情緒,故作好奇而輕佻地挑起了她的下巴。
陳榆沒有搭話,只是像隻沒有骨頭的生物,順著我的軀幹滑到了地上,期間還順便脫掉了我的褲子。
這個被夕陽染上詭譎紅色的空間,突然變得曖昧而煽情了起來。
我其實有點搞不懂我現在的心情。
跟高一交往至今的女友分手了,心底竟然沒有想像中的難過,就連那絲空落落的感覺,也說不清究竟是少了些什麼,還是終於如釋重負?
不過有點是確定的,單就畫面上看來,此時此刻的我肯定像個渣男。
陳榆的頭比平常還要賣力地在我胯下前後晃著——說真的,她這方面的技術我跟老孫都不太敢恭維,實在是太過幼稚而拙劣,若非得要形容,那差不多就是有個人拿著一條硬梆梆的塑膠水管,拼命撞你老二的感覺。
但這時的我,卻彷彿覺得自己是她嘴裡一條捨不得咬的巧克力,能清楚地感受她口腔時不時的緊縮,大量分泌的唾液,和舌頭上面每顆味蕾的顫慄。
「唔……我快了。」不知道實際持續了多久,但這種反差的刺激感實在讓我有些堅持不住。
原以為她會稍微放緩一些速度,讓我有點調適的時間,卻沒想到她不退反進,先是用手圈住我的雙腿,將我牢牢固定在原位,然後將整張臉死命地埋了上來。
我感覺我頂到了一處硬硬的地方,只是還沒等我開口,她又稍微換了一個姿勢,剎那間,我像是感受到一陣海闊天空的突破感,只是又在下一個瞬間,那種心曠神怡的感覺馬上變成了天底下最逼仄的壓迫。
「嘔……」女孩發出一陣乾嘔聲,然後將我吐出,不過我還來不及反應,她又再次用她的喉嚨將我緊緊箍住。
義無反顧的,就像個表演吞劍的小丑,而我的靈魂就這樣被她囚禁在她軟顎與舌根的噬嗑之間。
包圍。
碾碎。
……榨乾。
等到我終於回了神,低頭看見的是那張臉龐上,糊滿了眼淚跟鼻涕,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灘看起來「牽羹」到不行的口水,從她的嘴角向下牽出一條很色情的長絲。
「妳沒事吧……?」我有些不太確定地開口問道,腦子裡像是被攪成了一片糨糊,兩條腿還有些發軟。
「簌簌簌……」女孩擺了擺手,然後很違背地心引力地,把那條不確定有沒有混著啥的口水吸回嘴巴。
「咳哈……」她仰起頭,皺起了鼻子笑了起來。「原來是這種味道?」
「到底是什麼味道?」
「我也不知道。」
「蛤?」
「嘻嘻,不跟你說。」女孩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只是滿臉的眼淚跟鼻涕實在有些讓人出戲。
……話說這眼淚也太多了吧?
「妳在哭?」
「我沒有啊。」女孩睜大那雙圓滾滾地眼睛瞪著我。
「妳明明在哭啊!」
「咦……?」女孩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半晌後露出一個嬌憨無比的笑容。「真的欸!」
「白痴喔,快去洗臉。」
「我感覺……」女孩沒有起身,反而一屁股坐到地上,放任臉上的種種液體慢慢滑落,或是自然風乾。
「我好像離你們的世界又更近了一點。」她若有所思地道。
我心頭一震,這句話終於把我從那飄飄欲仙的世界拉回到現實之中。
「王文浩,我想要了解,你們的世界。」
大一結業式那天,穿著一襲白色雪紡洋裝,像是天使一樣的陳榆,就是說著這句話,然後降臨在我那原本不信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