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的臉上紅撲撲的一般來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紅在粉底之上的紅,那叫做腮紅,紅得好不好看得要看個人的化妝技術;另一種紅叫做臉紅,通常是因為心跳加快、血管擴張而造成,害羞、運動跟酒後造成的臉紅又各有區別,但這種不管怎麼紅,都好看。
陳榆現在臉上就掛著後面這種紅,兩頰血色透過隔離霜、CC霜、BB霜、粉底液、粉餅跟蜜粉這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兀自頑強地闖進我的雙眼,像是似血的殘陽開了高斯模糊後掛在她那張無暇的臉蛋上。
紅的比平鋪直敘的腮紅更有活力。
也更有誘惑力。
我嚥了一口口水,有些佩服她這種一個沒注意就把話題給聊歪的天賦,擱在平時這絕對不能忍,我一定會讓她知道沒事撩我有什麼後果。
但今天……呃,至少現在不行。
畢竟一個有著童年陰影導致恐男症嚴重的女孩,要變成總是突然開車,讓人促不及防的女司機,這種轉變可不是一句簡單的女大十八變可以帶過。
我忍著下腹的那股蠢蠢欲動,把她那隻纖細的鹹豬手輕輕拿開,無奈道:「說認真的。」
「誒--」陳榆皺起了苦瓜臉,可愛地哀號了一聲,似乎是驚訝於平時百試百靈的轉移話題大法怎麼就沒用了,但見我堅毅的目光,她終於敗退下來,擺出了一副認命的樣子。
她站起身來,緩緩走到窗邊,轉身背對我,拉開一角的窗簾,看著窗外那毫無可看性的夜色,幽幽地道:「終究還是要說她呢……。」
然後又走了回來,輕輕地啜飲了一口奶酒,最後,用著有些發飄的口吻說了一個故事。
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故事內容,前半部分都跟Soda說的那版本差異無幾,重點在於Soda也不清楚的那些細節。
「那是高三上學期,黑板上開始會寫距離學測還有XX天的季節。」陳榆緩緩回憶道:「雖然我那個時候很怕男生,但總不能因為這樣就不去補習吧?這樣太瞧不起學測了啊!」
「所以我也報名了補習班,而且有童心陪我,有她在的時候,落到我身上的目光會被她分擔掉很多,所以其實也不是那麼可怕啦--」
「我坐在補習班的最角落,當個小邊緣,童心坐我旁邊,然後她旁邊坐了一個酷酷的男生,又高又帥,很安靜不愛講話,重點是從來不會偷偷瞄我跟童心,那雙好看又狹長的眼睛只在白板跟講義上面來回,下課就馬上離開,從來不說半句廢話,我就覺得他跟別人很不一樣。」
「補習班教很快,作業又比學校難,有時候我跟童心兩個人都聽不懂的就會問他,他就會教我們,然後他教我的時候我都會偷偷看他,然後再偷偷看其他人看他那些充滿羨慕忌妒恨的眼神,嘻嘻。」
「然後我就覺得他好像是一個騎士,頂著所有外界的惡意,一絲不苟地守護我跟童心。」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動了喜歡男生的念頭。」
嗬,女人。
雖然我對此非常不能苟同,但就如多數的落俗青春戀愛喜劇一般,在那個考卷往後傳也能傳出感情的年紀,陳榆就這麼淪陷在那個騎士帶來的粉紅色夢想當中。
似乎無論是什麼樣的女人,都有條隨時都能把自己腦補成公主的基因。
「不過無獨有偶地,童心也喜歡上了他。」陳榆原本有些犯花癡的聲音忽然冷了幾分,嚇得我趕快喝了一口威士忌壓壓驚。
「雖然我們兩個都沒跟對方坦白,而且表面上依然還是情侶,一起上學、一起補習,一如往常的牽手,擁抱,陪著對方說心事……但我就是看得出來,而且我相信她也看得出來,畢竟我們兩個在這三年的時間太孰悉對方了啊。」
「好不容易終於熬到了學測之後,我決定跟她攤牌。」
「無論是愧疚也好,道歉也好,我都想跟她坦白我對那個男生的心意。」
聽到這裡,我忽然覺得酒有點不夠喝。
廢話,世界上哪裡來的男朋友能夠心平氣和地聽女朋友講述她之前喜歡別人的故事?
但畢竟是我逼她說的,自己做的決定,哭著都要把它給聽完。
我默默收起那瓶貴得要死的皇家禮炮,從抽屜拿出上次在頂樓沒喝完的高梁。
「然後呢?」我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然後?」陳榆笑地很甜,好像說得不是自己的故事。「然後我就在路上看到他們倆個十指交扣地進了Hotel啊。」
「欸?」我愣了一下。
「隔天到學校,我就跟童心大吵一架,超生氣那種哦。」
她講到這裡,忽然盯著我,很認真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很幼稚?」
「不會啊。」我回道,但其實有點。
畢竟妳又沒開口,那當然先搶先贏啊。
「騙人,你一定在想,我又沒開口,那當然是先搶先贏吧?」陳榆有些鄙夷地笑了一下,這表情竟有三分張子寧的神韻。
「但我其實在學測前就跟那男生告白了啊!」
「而且他也說他喜歡我!」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那樣呢?我不懂。」她看了我一眼,卻露出一個很值得玩味的笑容。「你知道嗎?」
我搖了搖頭。
但其實我好像也能了解那個男生的心情,畢竟陳榆和童心兩人,一個是看似純真美好,讓人不忍褻瀆的天使;另一個則是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之間都散發著魅惑感的完美女神--
要真能讓你選,多數人總是會想去征服女神,而不是褻瀆天使。
捫心自問,要我是他,我也選童心……
「我也有傳訊息問他。」陳榆像是沒有在意我的內心戲,接著說道:「結果他說,因為我們不在同一個世界。」
我心中一凜。
陳榆從告白那天,就跟我說過,想要了解「我們的世界」,而我一直想不通究竟是什麼意思,現在看來,竟然是跟那男的有關--但我跟那男的,又有什麼關聯性呢?
「我一開始也不知道,他口中說的『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世界。」陳榆看著我,眼睛瞇了起來。「後來一直到看見你,我忽然就想通了。」
我看著她,有些呼吸急促。
「那是……」
「渣男的世界吧?」
女孩笑容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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