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张大了嘴。
外面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原来是冯菊娘在叫人搬运物品。
老仆笑道:“家里是得有个女人主持。”
“谷中就她一名女子,不妥,明天你将她送到城里。”
“两个女人,她还带着丫环呢。”
“都送走。”
“公子,人家老远跟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必撵人呢?”
“冯菊娘艳名在外,若在这里惹出是非来,于大家的名声都不好听。”
老仆恍然,点头道:“公子想得周全,的确不能留,冯氏天生一副惹祸的容貌,还在路上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几个小子总来献殷勤。嗯,得送走,我这去告诉她别搬东西了,都留在车上吧,明天方便。”
老仆出去,徐础脱靴上席,跪坐在范闭从前的位置上,很快觉得不妥,换到对面的位置,心中平静,似乎还能见到那个昏昏欲睡的老先生。
“咳嗯。”门口响起声音。
冯菊娘来了,看一眼四周,“这也是住人的地方?”
“范先生一代名士,天下无出其右,生性淡泊,所居至简。”
“我就不信他一个人住也能‘至简’,脏活、苦活由别人承担,他这里才能一无所有。”
“嗯,你说得有道理。范先生常有弟子服侍,身边倒是不缺人,不久前遣散众弟子,只留一人。”
“他知道要死了,所以只留一人?”
徐础点头。
“公子得不治之症了?”
“没有,你怎么问起……”
“公子没得病,年纪又不大,想必不会很快死掉。”
“希望如此。”徐础微笑道。
“那你需要许多人服侍,好保证这间屋子不受外物影响。”
“嗯,我需要,但是……”
“那些男人有谁会女红?有谁会管家?有谁能细心收拾每一个角落?”
“是这里不适合你。”
冯菊娘笑了,“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遭逢大乱,沦落军中,辗转诸人之手,从来不敢说‘拒绝’二字,却担上一个‘克夫’之名。人皆以为我贱妇,当我是不祥的扫把星。想不到徐公子心怀天下,竟也容不下我这样的一名弱女子。”
只凭这番话,徐础就不觉得她是“弱女子”,思忖片刻,道:“你为什么非要留在我身边呢?”
“我见的人也算多了,唯有徐公子这里比较安全,我不必违心讨好,也不会被随意送给他人。”
“我曾经将你赏给鲁宽。”
“战时的不得已之举,我能理解。”
徐础摇头,“而且我这里并不安全。我去掉王号十分突然,诸人茫乱,一时不知所措,我才能到来此地。可是很快大家就会明白过来,如晋王,当时就已醒悟,如贺荣部,也能看出我的用处。以后找上门的麻烦会越来越多……”
“我一直在纳闷,徐公子已经不做吴王了,还有什么用处?”
“名。”
“嗯?”
“我去掉吴王之号,仍有吴王之名,你们愿意跟来,便是为这个名,晋王、贺荣部也在意此名,要用它开疆扩土。至少要等一两年以后,等大家忘记吴王之名,我才能重新变成‘无用之人’,但是我得熬到那个时候。”
冯菊娘微微皱眉,她自认也是聪明之人,却没太明白话中之意,“反正我不走,大老远跟来,我不是为了进邺城,那样的话,还不如留在东都,自荐于梁王。徐公子也不要强迫,我住在另一头,不与你来往就是。你若是遇害,我也自有去处,不必你来操心。至于外面那些人,我没法阻止他们心中的想法,但是……若真有不怕死的人来招惹我,我嫁给他就是,一次只嫁一个,不让你脸上难看。”
徐础笑着摇头,最后道:“好吧,你先留下,什么时候想走……”
“那必然是你死了。”
“哈哈,请便。”
冯菊娘转身出屋,继续大声指挥众人搬运物品。
老仆进来,“公子可不够决绝。”
“我就因为自己不够决绝,才要去掉王号,提前远离大祸。”
“公子高兴就好,不知道这几间破屋子能坚持多久?对了,田壮士回来了。”
“人呢?”
“露一面就走了,让我转告公子,他要去邺城拜见郡主,明天回来。也不说是哪个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