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旧族大都外强中干,奚家日益衰弱,盛家勉强自保,沈家正忙于夺回并州,楼、兰两家消失殆尽,而皇甫家最早步入下坡路,一直没能稳住自家的冀州,逃至辽东之后屡次南下都不成功。
应国公皇甫开第一个投靠强臂单于,曾经奉命守卫潼关,此后追随单于征战,没有显露出本事,但是极会讨好单于大妻,颇受信任。
谁也没看出这位天成老臣还有余力,就连徐础也以为皇甫开已经甘心做一名佞臣。
贺荣人在襄阳大败之后,剩余将士逃回泰州,正值单于大妻掌权,她将汉州交给皇甫开把守,封他为汉州牧守,却没留下多少兵卒。
益州军一来,少量贺荣士兵非逃即死,各地征调而来的中原士兵纷纷开门投降,皇甫开亦未做出抗拒的架势,早早地带兵退出汉中城,向东逃蹿,避开敌军锋芒。
直到汉州城池多半失守,铁鸷率军进入秦州,一直四处躲藏、几乎快要被人遗忘的皇甫开,突然率兵攻破益州军的粮道。
皇甫开的兵力并不多,却正好击中敌人的软肋。
两路益州军入汉之后进展太快,粮道延伸得比较长,且周围郡县尚未真心归附,即便见到益州军受到攻击,也不肯提供支援,反而闭关不纳。
皇甫开切断益州军粮道,夺走大批粮草,将带不走的东西一律烧毁,故意放走一些俘虏,让他们去通告益州兵卒:汉州军将要封堵后方的栈道,令益州军无法回师。
铁鸷军大都被带往秦州,受到的影响因此小些,冯野筹那头却是军心大乱,主将刚刚下令撤军,队伍就失去控制,有马的先跑,没马的随后,无不丢盔弃甲,就怕晚一步回不了益州。
皇甫开并没有封堵栈道,故意放一些兵卒逃回益州,然后截击剩下的兵卒,连战连胜,很快得到诸郡县的响应,兵力与日俱增。
当消息传到秦州时,已经将皇甫开汉州军的规模夸张到二三十万,甚至说他得到秦、洛、荆各州的支援……
入秦的益州军陷入同样的混乱之中,他们离家乡更远,畏惧之心自然也更重一些。
距离西京不过一日路程,铁鸷却不得不放弃攻城计划,迅速率兵返回栈道入口,与后方大军汇合,共商进退之计。
中军帐里吵成一团,即便是益州大将军的亲弟弟,也不能让将领们闭嘴,铁鸷一遍又一遍地受到提醒,早有就人说过率兵攻秦太过冒险。
徐础只是军中的一名客人,未受邀请参与议事,留在帐篷中休息,实在无聊,独自走出去闲聊。
益州军刚刚用废弃的砖石建起一道矮墙,勉强堵住栈道入口,但是禁不住猛烈的攻击。
军营里,人人面带惊慌,主将虽未做出最终决定,但是所有兵卒都在收拾东西,准备踏上返程。
中军帐里走出一群人,全都义愤填膺,看样子商议进行得不太顺利,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名益州将领向迎过来的兵卒大声道:“铁二将军拒绝退兵,说是还要再考虑一下。让他考虑吧,等皇甫开夺走汉中城,封死栈道,咱们想回也回不去了。”
士兵们大声叫嚷,但是铁家威望仍在,没人真敢甩手就走。
徐础原本站在墙下,结果有几名将领看到他之后,竟然迎面走来。
一共五人,全是汉州降世军的首领,如今不称“天王”,改叫“将军”。
杜黑毛断了一只手,却还跟从前一样鲁莽,来到徐础面前,第一个开口道:“徐先生是要去投奔金圣女吧?”
“嗯,有这个计划。”
“好,我们跟你走。”
徐础微笑道:“诸位皆是益州兵将,受铁家厚恩,怎么能跟我走?”
杜黑毛脸上一红,喃喃道:“有恩的是铁大,不是铁二。”
另一位将领穆健道:“不是我们忘恩负义,眼下的形势明摆着:贺荣人与皇甫开设计,引诱我军深入,然后截断退路,如今莫说回益州,就是回汉州也难。铁二将军犹豫不决,益州诸将死活要往回走,我们虽然记着铁家的恩情,但是不想无故送死,因此宁愿前去投奔金圣女。待逃过此难之后,再寻路返回益州。”
几位将领点头。
另一批益州将领远远望来,一人高声道:“果然是汉州人向着汉州人!”
杜黑毛脸色更红,更大声说:“徐先生是汉州人吗?他是……他是东都人!”
双方眼看着就吵起来,徐础小声道:“益州兵多,诸位寄人篱下,当谨慎行事,请诸位先回各自帐中,安抚士卒,待我与铁二将军谈过之后,再做决定。”
几名汉州将领告辞,边走边聊,显然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徐础无需求见,很快就被唤到中军帐里,可铁鸷找他不为问策,而是责备:“军心正是不稳的时候,徐先生切莫插手。”
唐为天也在,站在一边不吱声,但是向徐础点点头,表示自己能保护他的安全。
徐础道:“是因为那些汉州将领?”
“嗯。”
“铁二将军可以放心,我不会插手,他们想跟随我去投奔金圣女,我已经拒绝。”
“嘿,他们甚至算不得真正的降世军。”
“我想他们只是一时气话,并非真要离开。”
铁鸷双唇紧闭,目光坚毅,沉默片刻开口道:“不能退兵,言退必敌。”
徐础不吱声。
铁鸷又想多时,抬眼看向徐础,“徐先生了解贺荣人?”
“略有所知。”
“他们真的在诱兵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