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溪公主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那个天子,那个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天子,颤抖地道:“皇上,那你要如何?难道你就一直抱着她在这里守着吗?人死是不能复生的!你总是要让她入土为安的啊!”
萧永湛低下头,凝视着怀中那个数年以来其实他都再也不曾认真看过的女人,她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容颜,曾经米分嫩的脸颊变得苍白凹陷,昔日水润张扬的眼眸如今死沉沉地闭着,再也不会睁开来看他一眼。
也许这个女人其实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自己,在她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遥远的帝王,一个存在于她夫婿口中的天子。
他的手在寒风中微微颤抖,轻轻地抚上她的眼睛:“什么叫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后,她是不是就能忘记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就能安心地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
萧永湛坚定地摇了摇头:“顾宴,你不是临死都不能瞑目吗?你心里是不是充满了怨恨,恨那些欺凌你的人,恨那个辜负你的夫君?那你就不要走,朕要让你看着,看着朕用所有人的血,为你偿命。”
此时,他嗜血的细眸透着森冷,就那么望向了沈从嘉。
“朕会让你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沈从嘉此时已经木然了,他没有了惧怕,没有了难过,就这么跪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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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往事,沈从嘉眯着眸子,看向那个昔日的帝王。
他到了后来,已经无所顾忌了,从一代明君,骤然变为一个暴戾的帝王,御笔之下不知道诛杀了多少人命,但凡是和阿宴之死扯上干系的,统统杀杀杀。
他在抱了阿宴的尸首一天两夜后,终于仿佛梦醒一般,命人用水晶做了一个棺木,将阿宴放进去,又抬到了庙里,让人好生供奉着。他每天都要过去看看那个水晶棺,和她说说话。
那时候的文武百官都暗暗地猜测,皇上已经疯了。
有时候皇上看着众人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打冷战,觉得那不是一个人的目光。
当时死了那么多的人,可是沈从嘉没死,他一直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天牢中,饱受着折磨,生不如死。
那个帝王说过,不会让他死的,要让他活着一起受罪。
沈从嘉在不知道岁月为几时的折磨中,就这么捱着那永无止尽的痛苦。
一直到有那么一天,他听到有人放他出去,原来说是皇上要铸造高高的法台。
当他带着铁链,佝偻着背,一走一颤地经过萧永湛的面前时,他听到那个人用清冷的声音道:“去帮朕铸造法台吧,朕要让一切重新来过。”
沈从嘉艰难地咳着,长年的牢狱生活,他的身体已经破败犹如一个抹布。
不过此时的他,什么也不怕了。
他的母亲在出事的那天已经活生生的病死了,他的家人也已经全都被容王诛杀了。
他凄凉地笑了下,用浑浊的眸子看向一旁的帝王。
那个昔日清冷尊贵的帝王,此时冰冷得犹如一个石像。如果说他以前还有一种可以称之为优雅和从容的意味,那么现在已经全都消失殆尽,只剩下嗜血的锋芒。
“萧永湛,你太以为是了,你以为她落到那样的地步,是谁逼得?都是你。”
此时的沈从嘉,每说出一个字,喉咙里就仿佛被针扎一般,他剧烈地咳着,却试图艰难地说出这一番话。
“如果不是因为你贪恋臣子之妻,我沈从嘉又怎么会忍心放弃自己的妻子,看着她就那么死去?我曾经试图把她送到你身边,可是你不要,你固守着自己的本分,你懦弱地连要都不敢要她!你要我怎么办,难道我要在后宅里宠爱着帝王仰慕的女子吗?你自以为是地喜欢着她,可是你为她做过什么吗?不过是放任你的妃嫔欺压于她罢了!如今她死了,你倒是说要为她报仇雪恨了,可这是她要的吗?”
这一番话,在这凛冽的寒冬里,由一个行将就木佝偻着身子的死囚犯说来,实在是大逆不道。
不过那个时候的萧永湛却没有生气,他挑眉,淡淡地道:“所以,她的死,我也有责任了?”
沈从嘉望定了这个昔日他连看都不敢怎么看的帝王,见他眉目间的萧条,忽而心中涌现出无限的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得意了,笑得削薄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笑得几乎要摔倒在那里:“萧永湛,不错,就是你害死了她!如果不是你,她还是我最心爱的女子,我会教她练字,我会给她画像,我还会陪着她一起听风看雪。是你毁了她,也毁了我。”
沈从嘉最后摔倒在了坚冷僵硬的石头上,他狼狈地咳着,最后咳出的血在冰冷的石头上开出了狼藉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