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回长安吧?”
蒋蒙还继续在耳边聒噪,王劝终于不耐烦了,积攒了几天的火气瞬间爆发出来。
“闭嘴!”
一声凌厉的怒斥,让在枝头上聒噪的乌鸦瞬间惊起,扑打着翅膀飞向远处。
王劝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凌厉的眼神将仆人吓得后退一步。
那种强势的眼神,他连家主的眼中都未曾见过。记忆中只记得那个被打也憨笑不还手的少年,此时却是一副气派不凡的模样。
“何去何从某自有分寸,要你多嘴?”
这是王劝第一次冲着下人发火,吓得蒋蒙赶紧跪下认错。
“小的不会说话,还请六郎息怒,饶了小人。”
王劝从他身边走过去,没有话说。
蒋蒙战战兢兢的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望着沉默的背影,犹豫片刻后才跟随上去。
此时眼神之中的迷茫逐渐散去,王劝转身朝着洪都城的方向走去。自从次兄死后,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归属的问题,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呵。
王劝抬起头,刚好仰望到南归的群雁,情绪低落。
自古逢秋悲寂寥啊……
原本他只想在兄长和父亲的庇护下,做一个长安的纨绔,然而历史却推着自己往前走。如今的长安也逐渐不太平,去年太子李弘病逝,李治风眩病加深,也即将时日无多,似乎一切都在为武则天的摄政夺权做准备。
宦海沉浮,王家此时虽然看似权贵显赫,在朝廷中只要走错一步,便是人头落地,家中落道。
家事国事天下事,层层叠叠压在身上,自己如何置身事外,安稳一生?
一路上王劝都保持着沉默,跟随在他身后的蒋蒙也不敢乱说话。直到抵达洪都城门时,他才小心翼翼的提醒说道,“主人,洪都到了。”
边沉思边前进的王劝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看惯了园林,画舫,亭台,楼阁,院落,街道之后,他抬头望了一眼灰褐色砖墙城楼上“洪都”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周围是川流不息的贩夫走卒,从王勃死后,他第一次有了不同的感受。
来到大唐已经一个多月,弥漫在心头的迷雾开始拨撩开来。
“蒋蒙,兄长的死讯,暂时别告诉家主。流放交趾,他老人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王劝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暂时在洪都先落脚一阵子,我会修书一封回传长安,传达子安兄的死讯,再另作安排。”
“遵命,主人。”
虽然不知对方心中所想,但望着目光坚定的王劝,蒋蒙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变化。
王劝依旧说话不多,然而蒋蒙却隐约感觉到,对方的沉默似乎不再木讷,而是多了一份沉稳与镇定。
那双星辰般的光芒背后,蕴含着更为深远的意味。
浩渺的青史凝结而成的厚重底蕴,在向他招手,命运推着自己走进这段承载着华夏骄傲,烟波浩渺的历史。
出于十年之后悲惨的结局,他逐渐认同了王家血脉的身份,想方设法开始自救。以一个后来者的视角,站在华夏历史盛世长河的开端,俯瞰着这座灯火璀璨,飞檐流瓦的盛唐。
砖瓦城墙,贩夫走卒,一笔一划,皆是历史。
掸去袖口沾染的一片灰尘,王劝斩断了之前的念想,终于接纳新的身份。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平静,自言自语的说道,“大唐,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