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延平府,漫步在清幽僻静的竹林中,侯玄演略感诧异。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国姓爷,竟然会在这么雅致的地方,为自己“接风”。
朱成功年纪轻轻,一副国字脸,长相颇为平和,没有什么棱角。这一点可能更像自己的母亲,要知道郑芝龙可是剽悍粗犷的大汉。他见到侯玄演之后,笑道:“吴越伯一路辛苦了,延平府和福州相隔不远,可是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今晚是不能赶路了。在下便自作主张,请吴越伯在此小住一夜。”
侯玄演见他谈吐不俗,举止文雅,心里笑道:郑芝龙一个粗汉,没想到能教出这么一个儿子,怪不得父子后来选择的道路大不相同呢。你要文雅,我偏偏直来直去,给他留下个没有城府的印象,让他以为我是赤胆忠心前来迎接皇帝,说不定关键时候能利用他一下。
想到这里,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本督就叨扰了,正好行军这么久,脚都磨破了。福建穷山恶水,果然名不虚传,他娘的,征战这么多地方,数这里路最难走。难怪陛下要我前来迎驾,这种地方岂能留住御驾。”
朱成功眉头微皱,然后又很快恢复,除了眼尖的洪一浊,谁都没有发现。他将侯玄演迎到一条小径,走了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路的尽头是,碧绿的水池中,小路直通湖心亭。亭中聘聘婷婷俏立着七个侍女,正在斟酒布菜,见到主人来到,穿花蝴蝶一般退了出去。
侯玄演大马金刀,走到亭中,不待客套就自行落座。伸手提起一个酒壶,灌了两口,说道:“大木啊,我和你爹兄弟相称,托大算是你的长辈。有些话我得说你几句,延平府外你的人马兵强马壮,为什么要缩在个福建,打渔么?如今是什么时节,江阴城七岁的小儿,都知道上城楼杀敌了,我们嘉定一个十二岁的,早就跟着我尸山血海走了好几遭了。对了,那小孩叫什么来着?”
一旁的洪一浊凑趣道:“江阴的叫汤唯,嘉定的叫张浩。”
朱成功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说实话他这次从心里佩服侯玄演的勇气。所以才设宴想请,想要一窥这个人的真实面目。侯玄演是什么人,人多口杂,坊间有太多的版本了,朱成功哪一个都不信,他只信自己的判断。
但是侯玄演的表现,哪里像是个士子书生出身,倒像是自家手下那些海中巨枭。他皱着眉头,说道:“吴越伯说的是,我在福建,也是为了守卫陛下。几次请命出兵,朝廷都没有同意。”
“这就对了,金声桓在赣州,就像是卡到咱们喉咙的鱼刺,我手下兵马都被清兵拖住,你跟你爹说一声,让他发兵支援下赣州。”
朱成功心烦意乱,一刻也不想跟他多待,随口应付起来。本想试探一下侯玄演,没想到名震天下的小侯督帅,竟然是这么一个人。
不一会,侯玄演和他的手下,已经吃的满嘴是油,吆五喝六起来。朱成功寻了个由头,就匆匆离去,眼不见心不烦。反正这伙人自己都不懂礼数,也不用对他们太过客气。
望着朱成功离去的背影,侯玄演嘴角一勾,笑道:“小郑毕竟年轻,喜怒形于色,跟他爹比起来,还差了点事。”
夏完淳一脸不解,低声说道:“督帅为何要惹恼他?”
“嘿嘿,这个小子喜欢文雅,我故作粗俗。我侯玄演的功劳,天下人尽皆知。由我来嘲笑他未立寸功,他看不起我的做派,偏偏无可辩驳。这样一来,最易激起他的好胜心。这个人心里还是有大明的。他的那点忠君爱国和好胜心,关键时候,能救我们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