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薇觉得皇帝真会倒打一耙,能说会道的人明明是他。虽然他话不多,但经常会冒出一两句金句,把她噎得无话可说。而且他说话的时候神情总是淡淡的,仿佛不经意又云淡风轻,可那会心一击啊,真叫人吃不消。
她没办法跟皇帝顶嘴,只能笑笑不说话,继续吃她那碗奶羹。说来也奇怪,她其实是不爱吃杏仁的人,那东西有股怪味儿的,喜欢的人觉得香,不喜欢的人一闻到就难受。可为奶羹做得极好,吃不出地股子冲味儿,全让奶和葡萄干一类的东西给中和掉的。吃进嘴里只觉得又香又滑,跟吃果冻似的。
知薇三两下就把剩下的半碗全吃了,吃过后还满足地舔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看得皇帝眼底浮现起一丝笑意。
他发现自己其实挺喜欢看她吃东西的。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吃东西的时候不大讲究形象,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食物本身上。好吃她就多吃,不好吃便少吃甚至不吃,不会为了讨好他故作优雅,也不会掩饰自己的喜好来迎合他的口味。
每次看她胃口大开的模样,皇帝心情都会特别好。于是他便道:“将朕这碗也一并吃了吧。”
“那不大好吧,那是皇上您的。”
“朕刚刚在太后那儿用了两块点心,这会儿吃不下,你便替朕吃了吧。”
既然皇帝开口,她便不客气了。知薇走到他身边,端起那个碗转身往回走,都忘了宫女不能拿背对着皇帝走道儿的禁忌,坐下后便又吃了起来。这东西越吃越香,两碗下肚顶了个七八分饱,可把知薇给满足得。
但这么放开肚皮吃的后果就是,到了中午知薇就撑得吃不下午饭了。于是她便一个人留在屋里检查皇帝的新衣。看看哪里有没有脱线的,又再三查看有没有将针留在衣裳里,万一扎着皇帝可了不得。
就这么忙活了半天,刚把衣裳放进匣子里,小庄子便过来取了。知薇便把匣子递给他。结果对方没伸手接,反倒冲她笑:“姑娘还是亲自送过去吧,万岁爷要歇午觉了,姑娘得去侍候着。”
知薇愣了,皇帝睡觉干嘛要她侍候,他明明有女史替他铺床叠被的啊。
可小庄子一脸这是皇帝口谕的嘴脸,叫她无法拒绝,只能皱着眉头跟在他后头,一路进了养心殿。
皇帝今天换了个地方歇午觉,不在燕禧堂改在体顺堂。知薇进去的时候皇帝还穿着常服在那儿看书,听到打帘子的声音他微微抬眼,将书随手一放。
“拿过来给朕瞧瞧。”
知薇就捧着匣子上前。皇帝亲自打开盖子,将里头的衣裤拿了出来,抖开了细细看。知薇的针线活儿做得其实不错,大约是慢工出细活,针脚和针线局的那些绣工一比,也不算差了。
颜色配得不错,深绿浅绿老绿,虽是同色系,但错落有致安排得当,看起来很有层次感。
皇帝一生得新衣无数,对此早就麻木了。但拿起知薇给他绣的衣裳,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感觉,一下下冲撞着身体。
他便起身拐进后头净房,在里头换了衣裳出来。知薇原地等着,见皇帝出来时只穿了睡衣,赶紧把头低下。
他最近怎么了,老爱穿睡衣在她跟前晃荡。要搁在现代,知薇估计早就冲他开玩笑,要他把衣服脱了,露出里面的肌肉让她好好瞧瞧了。
可现在她不敢,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见皇帝换好衣裳,她便道:“皇上要歇息了,奴婢先出去了。”
“给朕铺一下床。”
“是。”知薇老实应了,走到床边打起床帘,开始给他铺被。被子很快便铺好了,她正要请皇帝过来睡,皇帝却已走到她身后,轻声开口道:“还记得当日的情景吗?”
“皇上指的什么?”
“那一年你初入宫,朕翻了你牌子侍寝。那一日便在这体顺堂。朕躺在那里,你不着一缕由小太监裹了毡毯送过来,就这么躺在朕在身边。朕掀开毯子看了你一眼,你当时在做什么,看见朕了吗?”
这是在说她头一回侍寝的事儿了。都过去三年多了,想不到他还记着。大约宫妃被抬来再被轰走的次数也着实不多,所以皇帝才印象深刻吧。
那一晚的画面知薇其实都不记得了,倒不是觉得屈辱,而是那时候刚来这个时代很不适应,心里满是恐惧和慌乱,脑子一团乱的情况下,根本什么也没记住。
皇帝见她不开口,便又道:“从前你与朕见面,却将朕错认为太医。朕当时便觉得纳闷,明明是见过的,你竟不认得朕。”
“那是奴婢头一回见圣上,太紧张了没敢睁眼。后来、后来便被人抬了回去,没仔细看清皇上的长相。”
“所以那一天你是闭着眼睛的?”
“是。”
“那你上回怎么同朕讲,你从前见过朕,只是故意将朕错认为太医,为的只是讨朕开心?可见你从前说的都是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