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烟火无熄时,湖风吹来远客船。
西出银川,入蒙古阿拉善右旗巴丹吉林沙漠,继续深入腹地,可见一宽阔的淡水湖泊,在沙海中间,如镶嵌了一块碧色通透的翡翠。
此时红日西斜,落在天地交接之上,晚霞醉人,祥云萦绕如仙境,湖中倒影婆娑,与沙海融为一体,壮阔又柔美。耳攀传来驼铃声声,自沙丘上往下望,正见远处有一排驼队,往湖边而去。
“千户大人,前面就是巴雅尔湖,蒙语意为快乐无忧,我们也称其为无忧湖。”
“这次差使事关重大,需谨慎行事。”
“遵命!”
一行人扮作商队,明明到湖泊路程看上去并不远,却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湖边那座简陋的木制两层楼房。领头人抬首一看,那饱经风沙的幡子已经有些破旧,正迎风飘扬,猎猎作响,上书四个汉字:无忧客栈。
风一吹,幡子偶尔露出背面,上面写了外族文字,他看出是蒙语。
哟,这客栈老板,还是个两头讨好的精细人。
精细人姚晨此时过的日子一点儿也不精细。
这漫天黄沙,碧湖美景,头两天就看腻了,他想回到纸醉金迷的京城,回到高床软枕的安乐窝,然而他皇命在身,被老不死派来做卧底,刺探蒙古异族情报。
他再也吃不到一顿消耗两千只鸭子、两百头驴、五百只羊羔的工作餐了,享受不了后宫贵妃亲自服侍喂葡萄按肩膀用饭,更没有专人按照他的大纲写话本读给他听。
因为他是权势滔天东厂曹厂长的义子,最信任的心腹,最凶残的爪牙,最令朝野闻风丧胆的十恶之一。大概是汉朝十常侍的低配版吧,之所以说是低配版,是因为他懒得弄权,只贪图享乐。
如今,他被外放到这热能把人热死、冻能把人冻死的荒野之地,陪伴他的只有一个哑巴跑堂,一个病秧子账房,以及一个思妻成狂手艺还不咋地的厨子。
他们处在汉蒙两地交界的丝绸之路上,是方圆百里唯一一家客栈,往来商贾侠士各行各业络绎不绝,便于收集各方消息。
哑巴跑堂点头哈腰地,迎进来一队出关巡逻的汉人军队,他长相其实还不错,但被谄媚狗腿的笑容破坏了,令人见而生厌,他发出啊啊的叫唤声音,用手引着高大强壮的士兵们落座。
披甲校尉长得十分英武,三十上下,脸上历经关外的风霜,一双虎目偶尔发出摄人的精光,那跑堂的在他边上就像只小鸡仔。校尉是老顾客了,刚进门就粗声粗气地嚷嚷:“老板娘呢,贵客到了,出来招呼!”
其手下的士兵一阵哄笑,眉飞色舞,目光暧昧,这家客栈什么都不好,菜不香酒不浓服务还差,就是老板娘娇媚风骚,引得他们头儿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一趟。
“上酒,不兑水的那种。”校尉大马金刀地一坐,看也不看那跑堂的,蒲扇一样的大手拍了拍桌子,本就老旧的桌子发出吱嘎吱嘎不受重负的声音。
“轻点儿!我这桌子可是三十年的老榆木做的,拍坏了你赔我啊!”
声音似娇似嗔,一波三折,带着江南吴语软糯的尾音,光听着就叫人全身的骨头都酥了。尤其是那声“轻点儿”,让人不禁联想到床上污言浪语,像狐狸精似的,把人的魂魄都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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