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明瞥了墙角那人一眼,语调优雅漫不经心:“你说这是你的人?”
“自然。”乔十一道,“这人名叫云停,是在下买下的琴师……”
王景明却摇了摇头,淡淡道:“不久之前,你将他送给了谢遗。”他的语气已经温和,可是目光在一瞬间陡然冷厉起来,透出一种慑人的光彩,“陛下命臣肃清乱党,宁错杀,不放过……令行禁止。”
他将那四个字咬的极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来。
可是乔十一轻轻哼笑了一声,有些微的嘲讽意味在其中:“谢无失也是在此‘宁错杀’的行列中吗?”
“……他不是。”王景明沉默片刻,如是道。
乔十一弯起了唇角,眼眸中有什么极其微妙的情绪浮现,又在顷刻之间消逝不见,他声音极低的呵出一句话来:“我想也是。”
熔金一般的光透过窗,抖落了人一身的金屑尘埃。
乔十一翘首望向窗外,眼眸倒映着远处靛色群山,声音情绪莫明:“谢如青已死,关于谢家最后剩下的那些东西在哪儿,最应当被追查的是他才对。”
王景明没有反驳。
确实,谢如青在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谢遗。
她若是知道那些东西的下落,自然会告知谢遗,就算是为了让谢遗多上一样保命的东西也好。
乔十一忽然转过头来,笑了一笑:“可是,怎么舍得呢?”
谢遗啊,谢遗。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喜欢你呢?
他的目光又于倏忽之间锐利起来,逼视着王景明:“你舍不舍得?”
名满金陵的景明公子,只是低头轻啜了一口杯中的薄酒,说:“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我听说,他病的快死了?”
王景明愣住了,半晌,又微不可觉地点了一下头:“嗯。”
“那可真要快点儿了。”他说,“人若是死了,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王景明沉默片刻,低声道:“他不会死。”
他对自己说——谢遗不会死。
乔十一又慢慢地笑了,有一些近乎错觉的、微薄的悲凉:“像他那样的人,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是一个遗憾吧?”
王景明拂袖而去。
他去见了谢遗。
不同于上一次他孤身一人站在长廊上,这一次,他坐在亭中,身边随侍的宫女内侍就有六七人之多。
乍暖还寒的天气里,亭中安置了暖炉,驱散了料峭的寒气。
微甜的香料气味,在空气中浮荡游离着,沾上人的鼻尖,缠绕不去。
谢遗看上去病的越发厉害了,消瘦的肩头几乎勾不住衣裳,空荡荡的衣袖被风轻轻鼓动着。可是,他只要坐在那里,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就有一种摄人心魂的美丽。
像是什么妖邪的花,越是濒死,越是开放得盛大。
王景明婆娑着手心的玉佩,慢慢地走了过去。